担架上的木板被拖过碎石地，发出刺啦声，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黑板。陈默没睁眼，但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人抬着往主帐篷方向走。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每一次颠簸都像有把生锈的锉刀在里面来回拉。
他左手死死攥着消防斧柄，指节发白。不是怕，是怕别人趁他昏迷顺走这玩意——斧子要是没了，下一次狼群来袭时，他连装外挂的机会都没有。
“放这儿。”老周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让他躺着听就行，不用跪着表态。”
两声闷响，担架落地。陈默缓缓睁眼，视线扫过人群：小雅坐在角落，反曲弓横放在腿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弓弦；大刘站在火盆边，手里捏着一枚紫黑色晶核，眼神像钉子，一根根往陈默脸上钉。
会议还没开始，但火药味已经飘出来了。
老周一屁股坐到破皮沙发上，清了清嗓子：“今晚议题两个：东区超市那批晶核怎么分，第二，新成员陈默是否进核心组旁听后续资源调度。”
话音刚落，大刘就冷笑一声：“新成员？他来几天了？三天？还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那天算起？”
没人接话。其他人低头搓手、抠指甲，或盯着火盆里跳动的炭块，仿佛那里面藏着今年运势。
陈默依旧躺着，眼皮半垂，但眼角余光已经锁住大刘脚底——那里一片灰暗，毫无波纹。而小雅那边，浅金色涟漪还在，微弱但稳定，像Wi-Fi信号满格却没人连接。
“我问你，”大刘转向老周，“我们拼死拼活清丧尸、守营地，他呢？刚醒就躺担架上喝盐水，现在倒要跟我们一起分晶核？公平吗？”
老周眯眼：“你忘了昨晚谁砍翻三十头狼，把你从狼嘴底下捞出来的？”
“那是他逞能！”大刘声音拔高，“要不是他冲出去打乱阵型，我们早按原计划撤了！还害得小雅差点被围！”
小雅猛地抬头，眼神一冷。但她没说话，只是把弓往怀里收了收。
陈默忽然笑了下，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墙：“所以你是觉得……我不该救她？”
大刘一噎。
“那你是不是也觉得，”陈默慢悠悠撑起身子，动作牵动伤口，疼得额角冒汗，“我该让狼群把你叼走，好显得团队协作更和谐一点？”
帐篷里静了一瞬。
随即有人憋不住笑，赶紧捂嘴。
大刘脸涨成猪肝色：“少在这儿装英雄！你就是想抢功劳，博关注！晶核分配讲的是贡献值，不是谁演得多悲壮！”
老周啪地拍桌站起：“够了！贡献值我记着呢！昨夜战斗全程我在场——陈默斩杀领主级一头、普通狼十七头，救下两名队员，阻断三波冲锋。数据清清楚楚，你不服？那你拿战绩出来对线！”
大刘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他才来几天，凭什么和我们平起平坐？”
“凭他愿意为别人出手。”老周盯着他，“你呢？你上次救人是什么时候？去年冬天给伤员让床位？还是前天偷偷多领了一份口粮？”
人群里响起几声轻笑。大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闭嘴，把晶核往桌上一扔：“随你们吧，反正迟早出事。”
老周不再理他，转而看向众人：“晶核总数七枚，其中两枚B级，五枚C级。分配原则不变：战功优先，重伤员次之，剩余按需调配。”
名单念完，轮到陈默。
“C级晶核一枚，归陈默。”老周说。
旁边立刻有人皱眉。大刘更是直接翻白眼，嘴里嘀咕：“呵，躺床上也能拿一份？”
晶核被推到陈默面前，紫光微闪。
他盯着它看了两秒，忽然抬手，将晶核轻轻拨向小雅。
“给她。”
全场一静。
小雅愣住：“你干什么？”
“我用不着。”陈默靠回担架，语气平淡，“伤没好全，强行吸收只会反噬。你昨天箭都射空了，今晚说不定还得加班狩猎，比我更需要。”
小雅看着那枚晶核，又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老周眉头一皱：“你确定？这可是你第一份正式分配。”
“确定。”陈默闭眼，“再说，我那半块饼干她还没还呢，利息都还没算清，哪能让她吃亏。”
这话一出，气氛变了。
之前那些观望的人，眼神开始松动。有人低声说：“人家都让了，咱们还有什么好争的。”另一个附和：“就是，真缺这点能量，还不如去外面捡废铁熔了当燃料。”
大刘站在角落，拳头捏得咔咔响，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雅没再推辞，默默收下晶核，放进随身布袋。她没道谢，但指尖在布袋上停顿了一瞬，像是在确认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散去。
老周临走前看了陈默一眼，没说话，只点了点头。那意思很明显：你过关了。
帐篷门帘落下，风声重新占据空间。
陈默仍躺在担架上，呼吸缓慢，看似已陷入假寐。实际上，他正感知着周围的情绪波动。
起初只有小雅那一道浅金波纹清晰可辨。但随着时间推移，其他方向也开始浮现微弱的金色涟漪——东南角一个，正北方向两个，西边还有半个若隐若现。
信仰波动正在扩散。
虽然强度都不高，但数量在增加。就像系统后台悄悄上线了几台新服务器，虽然负载不高，但总算开始跑流量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刚才那一让。
不是软弱，是布局。
不是退缩，是卡位。
别人以为他在示弱，其实他在种种子——信的种子。
只要有一粒发芽，就能长成遮阴的大树。
外面夜色渐深，营地进入宵禁时段。巡逻的脚步声规律响起，每隔十分钟一趟。
忽然，一道压低的声音从医疗帐篷外传来，带着怨气：
“装什么大方，指不定憋着坏……一颗晶核就想收买人心？等哪天你暴露真面目，我看老周还护不护你——”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帐篷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一条缝。
陈默站在阴影里，目光直直投向外面那个背影。
那人僵住，慢慢转身，正是大刘。
两人对视三秒。
大刘干笑一声：“我……我就看看你睡没睡。”
陈默没说话，只是抬起左手，缓缓握紧又松开。掌心一道裂痕尚未愈合，边缘泛着暗金光泽，像是有某种力量在皮下缓缓流动。
他最后说了一句：
“下次偷窥，记得带点零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