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的香味不时传进来，李长富忍不住舔了舔干瘪的嘴唇。
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大儿子却不让他吃饭，理由是过年他应酬多，顾不上伺候，索性只给点水喝。
可是他饿呀，已经三天米面未进。
印象中，在大儿子家就没有吃饱过。
裹紧了身上的薄被，因为尿床，那薄被也湿漉漉的，盖在身上也是冰凉。
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和爆竹声声，李长富心里五味杂陈。
厨房。
李大龙两口子做着年夜饭，聊着天。
“大龙，想到杂物间住着那老不死的我这心里就犯堵，最好捱不过今晚。”
“不行，不能让他死在咱家，大过年的晦气。”
“那咋办？”
“年夜饭一过就是初一了，跟三弟交接的日子，等过了十二点，把他弄老三那边去。”
“老三不知道哪里鬼混去了，找不到人。”
“那我们管不着，一月一轮，轮到他了我们就不管了。”
“那成，过了十二点，把老不死的抬老三那边。”
年夜饭端上桌，李大龙喊继子继女出来吃饭。
一家人坐在饭桌前，吃着丰盛的年夜饭，看着春晚，其乐融融。
李长富听着外面的咀嚼声，闻着饭菜的香味，混浊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他住的这储藏室是最小的房间，正好挨着厨房，刚才老大两口子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没有想到他寄予厚望和偏爱了一辈子的大儿子，居然盼着他死！
真是个十足的白眼狼！
说什么他瘫痪在床，吃多了不消化，其实就是想早点饿死他！
李长富裹紧了潮湿的被子，想着老大的 成长过程，毫不夸张的说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举在手心怕冻着。
五个孩子，他和老伴的爱，老大就占了一半。
他和老伴偏爱老大，把所有的好处都给了这个白眼狼，到如今却要死在他手上，想想，真是悲哀！
李长富在床上又躺了几个小时，就在他已经快要饿晕的时候，老大一家打包把他抬了出去。
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李老汉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咳嗽起来。
“真晦气！”李长富疼爱的继孙赶紧捂住鼻子，生怕传染给他。
李大龙安慰说：“忍忍吧，一会儿把他扔到你三叔家里，咱们就不管了。”
段峰峰没好气说：“最好死在我三叔家里，要不然下月还得来我们家。”
李大龙冷漠无情的话带着狠劲：“不会的，这几天都没给他吃的，我看他捱不了一个月。”
两人很快把李老汉抬到老三家里，那个二混子家里没人，两人也没管，把李老汉扔在客厅就跑路了。
李长富在两人离开后睁开眼睛，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家，不由得唉声叹气。
老三是个不争气的，整天在外面瞎混，给他娶了两任媳妇儿，他都没有把握住。
只是这三儿子，老两口也是疼的紧。
这房子本来是老二的，人家师父留给老二的房子，可是他们偏心，把老二一家子强行赶出去，房子给了老三。
李老汉冻的瑟瑟发抖，两个不孝子孙，走的时候丢病毒一样，门都没有关。
寒风呼啸着往屋里灌，本来就潮湿的被褥，很快就结了一层冰。
李长富咳嗽不止，饱经沧桑的脸上一片潮红，心脏也剧烈跳动。
想到马上就去找老伴了，他带着满肚子的委屈和遗憾，闭上了眼睛。
李长富死在了大年三十，阖家团圆的夜里。
魂魄出窍以后，他漂浮在空中，看着万家灯火，到处都充满了喜庆。
他看到第二天一早老二来拜年，扑在他冻僵的身体上嚎啕大哭。
老二接受不了，把他送到了医院。
随后大闺女小闺女相继赶到，医生却告知：“老人早就咽气了，你们怎么做儿女的？老人身上全是冻疮，有地方都烂掉了。”
姐弟三人面面相觑，皆是难以置信。
李大凤说：“这月是我大弟照顾爸，我大弟把我爸照顾的很好。”
虽然大弟这人自私自利，可是照顾老人这方面是没得挑。
饭菜合口味，床铺收拾的也干净。
每次他们姐弟三人过去，大弟都在老爸床头嘘寒问暖，咋可能生冻疮？
医生冷嗤：“老人长期忍饥挨饿，营养不良，导致浑身都是病！这是照顾的好？”
姐弟三人呆若木鸡！
大弟不是大孝子吗，咋会饿着老爸？
看着三个蒙在鼓里的儿女，李长富心口绞痛。
他们哪里知道，老大两口子惯会做人，每次都是把他收拾好了，才会通知他们去看望。
他们每次看到的都是最好的自己。
他也曾想过告诉三个子女他的遭遇，可是想到老大两口子的恶毒，会变本加厉折磨他，就生生忍住了。
一直忍到死！
他看到了自己下葬的过程，老大两口子压在他棺材板上哭的死去活来，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李长富嘴角涌上一抹嘲讽，老子死在你们手里，你们却在惺惺作态，也不怕天打雷劈！
老三也鬼哭狼嚎的，嘴里喊着：“爸，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咋办呢？我还指望你一月大几千的退休金吃饭呢。”
呵！
老子死了还惦记老子工资，狼心狗肺的东西！大闺女小闺女还有老二麻木的跪在那儿，眼里都浸满了泪水。
送葬的队伍来到墓地，棺材下坑，很快就填起一个小坟堆。
送葬队伍又敷衍着哭喊一通，然后各自离开。
李长富看到二儿子和俩闺女没走，他们从食盒里端出一盘饺子，又倒了两杯酒，跪在那儿，对着坟头说话。
大闺女流着泪开口：“爸，医生说你是饿死的，吃点饺子再走吧。好歹做个饱死鬼。”
二儿子悔恨万分：“姐，都怪我，早知道那俩畜牲会饿死爸，我就不应该让爸跟着他们。”
小闺女开口了：“二哥，爸不跟着他们，难道跟着你吗？你工作没有，房子没有，一家人挤在老丈人家里，难道让爸跟着你入赘？”
“我……”
“好了，你们别吵了，让爸安心的走吧。”
听着三个儿女对话，李长富愧疚万分。
老二过得这么惨，都是他害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