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亲去世后的第三十天,林晚终于敢打开那个放在梳妆台最底层的木盒。

老城区的两居室里还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窗外老槐树的清香,是母亲苏敏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气息。林晚蹲在地板上,指尖划过樟木箱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物——蓝色卡其布的工装裤,袖口磨得发亮的毛线衣,还有一件没织完的浅灰色围巾。

“歇会儿吧,我来弄。”周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他惯有的温和。他手里端着一杯温水,蹲下来塞进林晚手里,“妈最疼你,知道你这么熬着,该心疼了。”

林晚抬头看他,喉头发紧。周延的额角渗着薄汗,T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因帮着搬母亲的旧书而蹭出的红痕。结婚五年,他总是这样,周到得像春雨,悄无声息就把所有棱角都磨平了。

可今天,看着他低头整理母亲的相框时,林晚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母亲走得突然,凌晨三点心脏病发作,等林晚和周延赶到医院时,人已经没了。葬礼上忙得昏天暗地,直到头七过后,林晚才有勇气一点点触碰母亲留下的东西。周延一直陪着她,帮她分类,帮她打包,只是在翻到母亲那本锁着的日记时,他的手指顿了两秒,随即若无其事地递给她:“这个你自己收着吧。”

当时林晚没在意,此刻却忽然想起——母亲生前总说周延像极了“一个故人”,她问是谁,母亲却总笑而不答,只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在想什么?”周延见她发愣,伸手替她拂开额前的碎发。他的指尖微凉,触到皮肤时,林晚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没什么,”她摇摇头,目光落回那个木盒,“就是觉得……好多东西都没见过。”

木盒是母亲的陪嫁,红漆早就褪成了浅棕色,铜锁上锈迹斑斑。林晚记得小时候总看见母亲对着它发呆,却从不让她碰。今天她找钥匙时,在母亲的针线笸箩底下摸到了一把小小的铜钥匙,形状正好和锁孔对上。

咔嗒一声,锁开了。

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绸布,摸上去软得像云。林晚掀开绸布,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她想象中的金银首饰,也不是什么旧信件,而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边角已经卷了毛,却被人细心地用透明胶带粘过。上面是二十岁出头的母亲,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的确良衬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眉眼弯得像月牙。她身边站着个年轻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左手搭在母亲肩上,侧脸对着镜头,鼻梁高挺,嘴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林晚的呼吸顿住了。

她见过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却从不知道母亲身边还有过这样一个人。母亲的相册里,关于婚前的照片少得可怜,唯一几张也是和女同事的合影。这个男人是谁?是母亲的朋友?还是……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背面,忽然摸到凹凸不平的痕迹。翻过来一看,一行钢笔字跃入眼帘:1998.3.7,别等了。

字迹有力,笔锋却带着点颤抖,像是写字的人心里藏着巨大的情绪。

1998年3月7日。

林晚的指尖瞬间冰凉。

她记得这个日子。每年的这一天,无论刮风下雨,母亲都会说“去郊外散散心”,一去就是一整天。林晚小时候以为是母亲在悼念她五岁时就去世的父亲,直到长大后才发现不对——父亲的忌日是11月,不是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