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灯还在，人却不在了。
我时常会想起沈郁。想起他为我挡酒时的背影，想起他教我写字时温热的呼吸，想起他说“我会给你更好的”时，眼中的星光。
可那星光，终究被我亲手扑灭了。
我将那支点翠珠钗收在最深的匣子里，一次都未曾戴过。它像一个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我的选择。
一个月后，所有的证据都已齐全。陆景明为我安排好了一切，只等明日一早，便陪我带着人证物证，上告京兆尹，重回侍郎府。
那天晚上，陆景明在晚来香包了场，为我提前庆贺。
酒过三巡，他握住我的手，眼神炙热。“锦娘，待你认祖归宗，我便上门提亲。你做了侯府主母，这汴京城，你可以横着走。”
他的话无疑是巨大的诱惑。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高高在上，将苏云柔和她那个恶毒的姨娘踩在脚下的场景。
我端起酒杯，对他笑道：“那锦娘就先谢过侯爷了。”
就在我准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时，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猛地冲到后院，吐得昏天黑地。
“锦娘，你没事吧？”陆景明跟了过来，担忧地拍着我的背。
我摆摆手，只觉得浑身发软。最近总是这样，嗜睡，乏力，闻到油腻的东西就恶心。
我的月事，也推迟了许久。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我稳住心神，借口身体不适，送走了陆景明。然后连夜请来了城中最有名的张大夫。
张大夫为我诊脉，捻着胡须，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恭喜老板娘。”半晌，张大夫终于开口，脸上带着笑意，“是喜脉，已有一个多月了。”
轰。
我脑中最后一根弦，断了。
孩子……
是沈郁的。
我瘫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眼看就要成功，老天却给我开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
一个多月，时间正好对得上。就是他离开前的那个雨夜。那晚雷声很大，他不知从哪弄来一壶果子酒，我们都喝多了。我只记得他滚烫的胸膛和急促的呼吸，还有他一遍遍在我耳边呢喃着我的名字。
我竟然怀了他的孩子。
一个穷书生的孩子。
这个孩子，会成为我认祖归宗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一个未婚先孕的侍郎府千金，传出去只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怎么办？
我一夜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
天亮时，我做出了决定。
我不能要这个孩子。
我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是我和他的骨血。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可我没有选择。我的人生，不能毁在这里。
我找到张大夫，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让他为我准备落胎药。
张大夫叹了口气，劝我：“苏老板，女子落胎，伤身得很，你可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
就在我端起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准备喝下去的时候，酒馆的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一群官兵涌了进来，手持明晃晃的钢刀，为首的是个面容阴冷的太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监展开圣旨，尖利的声音响彻整个酒馆，“户部侍郎苏明哲，安远侯陆景明，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罪证确凿！即刻抄没家产，所有家眷，一律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