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中的血色工厂
浙南的冬天,是被湿冷浸透的。进入一月,瑞安市便仿佛被塞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吸饱了水的海绵里。2010年1月11日,这湿冷达到了顶峰。连绵的冬雨从凌晨就开始下,不急不缓,却带着透骨的寒意。雨水敲打着万物,声音单调而压抑,像是为某种即将揭晓的悲剧奏响的沉闷序曲。
清晨六点刚过,天色依旧被厚重的雨云捂得严严实实,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铅灰色。东安村的老居民蒲老伯,裹着一件磨得发亮的藏蓝色旧棉袄,沿着村里那条熟悉的水泥路进行他雷打不动的晨跑。雨水顺着他的旧鸭舌帽檐滴落,冰凉的触感时不时滑进脖颈,让他忍不住打个寒噤。但他坚持了几十年,这习惯如同刻在骨头里,风雨无阻。
他的路线固定,会经过村北头那家已经废弃了快十年的“永昌家具厂”。厂子孤零零地立在村边,围墙塌了一角,两扇大铁门更是饱经风霜,红漆斑驳脱落,露出底下狰狞的锈迹,像极了干涸已久的血痕。一把硕大但早已锈死的挂锁象征性地挂在门环上,其实门轴早已松动,轻轻一推就能闪开一条缝。
今天,就在蒲老伯喘着气跑近厂门时,一股异样的气味混杂在潮湿的空气中钻进他的鼻孔。那不仅仅是铁锈和霉味,更有一股甜腥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他停下脚步,胸口因奔跑而剧烈起伏,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铁门。
“吱呀——”
一声尖锐悠长的摩擦声,刺破了雨幕的寂静,显得格外瘆人。
厂房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高大的空间里堆满了模糊的阴影,只有几扇高处的破窗户透进些许惨淡的天光,勉强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散落着破木板、废海绵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金属零件。然而,就在厂房中央,一片相对空旷的水泥地上,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倒流,四肢冰凉。
一个人影,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蜷缩在地上。是个女人,穿着单薄的毛衣和牛仔裤,脚上的运动鞋沾满了泥泞。暗红色的、近乎黑色的液体从她头部的位置汩汩流出,在积灰的地面上洇开了一大片不规则的黑红色沼泽,边缘还在极其缓慢地扩张。更让蒲老伯头皮发麻、几乎魂飞魄散的是,以尸体为中心,周围竟然用那种黑红色的、粘稠的液体,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圈内还有一些更加复杂的、难以辨认的图案,像是扭曲的蝌蚪文,又像是某种原始的诅咒符号。血液尚未完全凝固,在晦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幽微而诡异的光泽。
死寂。绝对的死寂。只有厂房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蒲老伯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啊——!!!”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惨叫从蒲老伯喉咙里迸发出来。他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冲出厂房,重重地摔在门外的泥水坑里。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但他浑然不觉,只是瘫坐在那里,浑身筛糠般抖动,哆哆嗦嗦地从湿透的棉袄内袋里掏出一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手指不听使唤地按下了那个三位数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