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会议室,苏青已经无心继续讲解。“王总,非常抱歉,家里有急事,我得立即回去一趟!”他的声音稳定得让自己都惊讶,就像有另一个自己在操控着这具躯壳。
王总打量着他苍白的脸色,点了点头:“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我会让同事来接手的!”苏青收拾文件的手微微发抖,他努力控制着,却无济于事。那些设计图突然变得陌生而毫无意义,远在千里之外的老面馆此刻却无比真实地召唤着他。
三天后,苏青站在了“苏记面馆”门前,黑底金字的招牌经过数十年烟熏火燎已显暗淡,但依然庄重。门楣上挂着白色的丧幡,在微风中轻轻摆动,像一双无形的手在招手。这条老街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已有不同,许多店铺换了招牌,唯独苏记面馆依然固执地守护着时间的痕迹...
面馆还没开始营业,但里面已有动静,苏青推开厚重的木门,那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高汤的醇厚、面粉的清香,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苦味,被其他味道巧妙掩盖着。
店内陈设一如既往:八张老式方桌,三十二把椅子,柜台后的价目表还是手写的,玻璃柜台里放着各色小菜。一切都仿佛定格在了时光里,唯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香火气,提醒着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丧事。
父亲苏承宗站在柜台后擦着玻璃杯,抬头看见他,只是点了点头。五十三岁的人,头发已花白大半,腰板却依然挺直如松。苏青注意到父亲的眼圈深陷,面色灰暗,但这不仅仅是悲伤所致,更像是一种长年累积的疲惫。
“回来了!”父亲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似乎像在谈论天气。
“嗯!”苏青放下行李箱,轮子在老地板上发出咕噜声,“爷爷怎么会摔的?”他直接切入主题,目光紧盯着父亲的反应。
父亲的手顿了顿,继续擦杯子:“后院地滑,摔倒撞到了头。”
“什么时候的事?”
“大清早,天还没亮透!”父亲放下杯子,转身整理身后的调料架,“他去检查老汤,就那么摔了。”语气平淡得像在背诵一段准备好的说辞。
苏青还想问什么,但父亲已经转身往后厨走去:“去给你爷爷上柱香吧,灵堂设在后屋。”
祖父的遗像挂在厅堂正中,相片中的人眉头微蹙,仿佛对拍照这件事很不满意。苏青记得这是去年爷爷八十大寿时拍的,当时他还从城里赶回来祝寿。老爷子那天罕见地多喝了两杯,却依然不肯透露一丁点关于家传秘方的事。
当苏青半开玩笑地问起老汤的秘诀时,祖父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有些秘密还是跟着老人进棺材比较好。”
苏青点上三炷香,插进香炉,青烟袅袅升起,他凝视着祖父的照片,忽然觉得那张脸上除了平日里的严厉,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什么——
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忧虑,甚至可以说是恐惧!那微微蹙起的眉头下,眼神深处似乎藏着未尽之言。
丧事办得简单而隆重,老街坊邻居来了不少,大多是在苏记吃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老主顾。人们唏嘘着苏老爷子的突然离世,夸赞着他留下的好手艺和这独一无二的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