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舟碾碎夜雾,缓缓沉入密林腹地。龙骨擦过虬结的树冠,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最终悬停在密林深处边缘。舱门洞开,阴冷的山风裹挟着腐殖质的气息灌入,吹得年轻子弟们衣袂翻飞。众人依序而下,在执事弟子冰冷的注视下,各自在崖边划定区域稍作休整,等待秘境开启。
子时将近,惨白的月轮升至中天。参天古木扭曲的枝桠如同鬼爪,将清冷的月光撕扯得支离破碎,斑驳的光影投在湿滑的苔藓上,如同洒落一地的碎银。就在这片死寂之中,周成率先踏下飞舟的舷梯。他手中托举着一盏形制古拙的青铜灯,灯身爬满暗绿的铜锈,灯盏内,一簇幽碧的火焰无声摇曳。那火苗并非向上燃烧,而是诡异地向下舔舐着灯油,散发出一种阴森、粘稠的绿光,勉强照亮前方几步之遥——一个嵌在悬崖峭壁上的巨大洞口。洞口边缘怪石嶙峋,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深不见底的黑暗从中弥漫出来,与青铜灯幽绿的光晕碰撞,更添几分诡谲。周成脚步沉稳,头也不回地走向那黑暗的入口,身后拖曳的幽绿光影,在潮湿的苔藓上拉出一道宛如通往幽冥的路径。斑驳的月光碎片落在他身后,如同无声的警告,也如同为即将踏入者铺就的、冰冷的祭毯。
"十六小姐,随我来。"周成的声音如同锈蚀的刀锋刮过青石,在寂静的密林中格外刺耳。他手中的青铜古灯突然爆出一簇幽焰,照亮了山洞入口处密密麻麻的暗红色符纹——那些符纹像血管般虬结在岩壁上,正随着灯焰的跳动而明灭闪烁。
周见鹿低着头跟上去,手腕上的银镯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青光。他看似顺从,实则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就在即将踏入山洞的刹那,周见鹿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他微微抬眸,余光瞥见林深站在人群边缘,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眸正若有所思地望向她。两人视线短暂相接,林深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移开目光。
——他看到丝带上的信息了。
周见鹿心跳微滞,但很快压下情绪,继续跟着周成前行。
与此同时,周秋水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绕到山洞侧面。她屏住呼吸,将耳朵贴在冰冷的石壁上,潮湿的苔藓蹭花了她的胭脂。只依稀听到只言片语。
"...时辰将至...秘境开启……是最纯净的周家血脉..."周成沙哑的声音隐约传来。
"十六小姐的灵根虽差,但血脉尚可……祖脉承认……。"这是执法长老的声音。
她涂着蔻丹的指甲"咔"地折断在石缝里——难道是周家祖脉百年重现,上一次觉醒者正是开创周氏基业的老祖!
"凭什么...原来周见鹿根本不是什么废物,而是被祖脉选中的幸运儿!难怪家主会破例让她进入秘境名单…… "她盯着自己掌心的血痕,突然想起周见鹿那双永远平静如深潭的眼睛。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中炸开:她要取代周见鹿获得祖脉认可...
周秋水瞳孔骤缩,心脏狂跳。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成形。她蹑手蹑脚地退出密林,直奔林深所在的方向。
"林公子!"周秋水从暗处扑出时,特意让树枝划破了衣袖。她颤抖着抓住林深的衣角,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哭腔:"求您救救十六妹妹!我看到家主...家主在洞里画了不知道什么阵法,很是可怕!"
林深眼神一凛,他还记得周秋水之前在落英堂的所作所为,那日趾高气扬的嘴脸与此刻的悲悯判若两人,此刻却突然关心起周见鹿的安危?
然而,他脑海中闪过那日在丝带上看到的"血祭"二字,心中疑虑更深。最终,他冷声道:"带路。"
周秋水暗自得意,立刻领着林深朝山洞方向潜去。行至洞口附近,她故意踩断一根枯枝。
"咔嚓——"
洞内的周成猛然回头,青铜灯的火光骤然暴涨:"谁?!"
林深不得已现身,神色镇定地拱手道:"周管家,周世叔传讯说营地处有异动,请你随我速去查看。"
周成眉头紧锁,显然不愿离开,但秘境之事关系重大,他最终冷哼一声,大步走出山洞。临走前,他阴冷地扫了一眼周见鹿。
待周成与林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密林深处,周秋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她悄然绕到周见鹿身后,指尖凝聚灵力,猛地一记手刀劈向其后颈!
"你——"周见鹿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呼,便眼前一黑,软倒在地。
周秋水冷笑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昏迷的少女:"祖脉承认又如何?只可惜你没命享这福分,你的机缘,我就替你收了!"她抬脚狠狠一踹,周见鹿单薄的身躯顿时如断线风筝般坠下悬崖。
然而,就在她志得意满之际,却不料林深去而复返。一道凌厉的灵光骤然破空而来,精准地击中她的后心!周秋水浑身一僵,经脉如被冰封,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深的身影从树梢跃下,纵身跳下悬崖,将坠落的周见鹿稳稳接住。二人衣袂翻飞,转眼便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
"不......"周秋水目眦欲裂,却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山洞内,急促的咒语声如毒蛇吐信,在岩壁间回荡。周天胤接到周成消息,心头骤紧,身形如电般掠入洞中。然而眼前景象令他勃然大怒——山洞外空空如也,唯有周秋水如木偶般僵立在一旁。
"废物!"周天胤一把掐住周秋水的咽喉,将她抓进山洞深处,狠狠惯在地上,怒骂周成道"连个废人都看不住!"
周秋水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抬头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九名黑袍长老如鬼魅般围坐在血色祭坛四周,他们枯瘦的手指结成诡异法印。地面以精血绘制的阵法纹路正泛着妖异的红光,那些繁复的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祭坛上歪七扭八地瘫坐着七八个偏房子弟,他们四肢被割出道道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各个眼神空洞,嘴角挂着痴傻的笑容,显然已被抽离了神智。
然而阵眼处却明显缺了一角,导致整个祭坛的红光忽明忽暗,如同垂死之人的喘息。
"祭品呢?!"为首的黑袍长老厉声喝问,枯枝般的手指深深掐进周秋水的肩膀,鲜血顿时浸透了她的纱衣。
"我...我不知道..."周秋水浑身发抖,话音未落,祭坛突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吸力!她尖叫着被无形力量拖向阵眼,绣鞋在血阵上刮出凌乱的痕迹。
黑袍长老们已然变换手诀,沙哑的吟诵声如毒蛇般缠绕而来:"以周氏血脉为引,启祖地之门..."
"时辰已到。"周天胤负手而立,冷漠的声音从高处落下,"既然主祭品逃脱,就用这个替补。横竖都是周家血脉。"
"不!"周秋水疯狂挣扎,发髻散乱如疯妇,"家主明鉴!我父亲是周云啊!我们这一支祖上出过..."
回答她的只有长老们越来越快的咒语。周秋水终于明白——所谓机缘,竟是个血腥的骗局。周家这些年来送入秘境的偏房子弟,不过是为开启禁制准备的活祭品!
一柄漆黑的祭刀已划破她的手腕,鲜血如泉涌般注入阵眼凹槽。周秋水惊恐地发现,那些瘫坐的偏房子弟突然集体抽搐起来,他们的七窍中渗出缕缕血丝,如同提线木偶般被血阵操控着爬向自己。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看清——那些所谓的"同族",眼眶中早已没有眼珠,只剩下两个血窟窿。而祭坛正上方的岩壁上,赫然刻着八个被鲜血反复浸透的大字:
"血脉为钥,神魂为祭"
鲜血顺着祭坛凹槽汩汩流淌,阵法爆发出刺目血光。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周秋水看到自己最珍视的羊脂玉佩坠入血泊,被染得猩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