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骆州行那双几乎能将人冻结的眸子彻底锁定她之前,沈栀已经提起了裙摆,朝着他飞奔而去。
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只归巢的乳燕,精准又迅速地一头扎进了那个冰冷的怀抱。
“砰。”
是她撞上他胸膛的闷响。
骆州行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撞而僵硬了一瞬。
怀里的小姑娘抱得很紧,温软的身体带着一丝奔跑后的急促喘息,柔软的发丝蹭在他的下巴上,痒痒的。
那股足以吞噬一切的暴戾和烦躁,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在这猝不及不及防的拥抱里,悄无声息地泄了气。
“哥哥,对不起。”
怀里传来她闷闷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委屈和浓浓的依赖,“是栀栀不好,看剧本看得太入迷,没有看到哥哥的消息,让哥哥担心了,还等了这么久。”
她没有找任何借口,直接承认错误,然后将所有原因都归结于“让他担心”。
骆州行垂眸,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心底最后一点阴霾也被这乖巧的姿态抚平了。
他能说什么?
说他其实根本没等多久,而是早在看到她和那个男演员相谈甚欢的画面那一刻就坐不住了,于是巴巴跑到休息室不远处等着。
说他刚才满脑子都是把她抓回来、锁起来的疯狂念头。
但这些阴暗扭曲的想法,在这个干净纯粹的拥抱面前,都显得那么上不了台面。
他抬起手,有些生疏地,落在了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没事。”
声音依旧是冷的,但那股冻人的寒意已经散了。
他松开她,拉起她的手腕,触手一片冰凉。
他皱了皱眉,将她的小手裹进自己的掌心,转身朝套房走去:“回去吃饭。”
沈栀悄悄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原来是纸老虎呀~
餐厅里,丰盛的晚餐已经备好,但因为等了太久,都有些凉了。
骆州行一个眼神,候在一旁的管家立刻会意,准备叫人撤下重做。
“不用麻烦啦,”沈栀按住管家的手,仰头对骆州行笑得眉眼弯弯,“凉了更好吃,天气这么热,正好败败火。”
她说着,自己先夹了一筷子糖醋小排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睛:“嗯!好吃!哥哥你也快吃。”
骆州行看着她那副没心没肺的馋猫样,紧绷了一晚上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他没再说什么,拿起筷子,安静地陪她吃完了这顿半凉的晚餐。
饭后,沈栀被他牵着手,半强迫地按在沙发上,陪他看枯燥的财经新闻。
电视里,主持人口播着全球经济形势,沈栀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撑不住,歪倒在了骆州行的肩膀上。
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绵长。
骆州行关掉电视,房间里陷入一片昏暗的寂静。
他侧过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大概是真的累了,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蝶翼。
他伸出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温的,软的。
是真实存在的。
今晚那种濒临失控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把牵着她的绳子放长一小寸……
这个想法现在看来,愚蠢又可笑。
他的东西,就该牢牢攥在手心,放在眼皮子底下。
骆州行抱起她,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卧房的大床上,他将她放下,为她盖好被子,然后自己也躺了进去,从身后将她圈进怀里。
熟悉的、带着奶香味的甜软气息充斥着鼻腔,那颗躁动不安的心,终于彻底归于平静。
他收紧手臂,将脸埋在她的颈窝,沉沉睡去。
***
第二天,是剧组正式开机的第一天。
沈栀难得起了个大早。
身旁的男人还在沉睡,没有了白日里的冷硬和戾气,睡着的骆州行眉眼舒展,竟有几分难得的平和。
沈栀悄悄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哥哥,早安。”
她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小秘密,“我去上班赚钱养你啦。”
说完,她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在她走后,床上本该熟睡的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抬手,指腹摩挲着自己的嘴唇,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点柔软的触感,深邃的眼底,一片晦暗不明的墨色。
赚钱养他?
真是有趣的说法。
本来今天是准备把她关起来的,但是她都说要赚钱养他了……
再放她一天自由吧。
就一天。
……
片场。
沈栀到的时候,大部分工作人员和演员都已经到了。
夏念安也在,她化着精致的全妆,穿着一线品牌赞助的戏服,被助理和新经纪人簇拥着,众星捧月一般。
看到沈栀独自一人提着个帆布包走进来,夏念安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昨晚想了一夜,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骆州行对沈栀,不过是玩玩而已,一个用来刺激自己的工具,根本没上心。
否则,怎么可能让她这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人,来演自己的配角?
这不是存心拉低整部剧的档次吗?
今天,她就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替代品”究竟有多么不入流。
夏念安对着不远处一个正在看剧本的男演员使了个眼色。
那人是剧里的男四号,叫张度,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为了巴结夏念安,自然是对她言听计从。
“各部门准备!第一场第一镜,Action!”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场记板“啪”地一声脆响,拍摄正式开始。
今天的第一场戏,就是沈栀饰演的女三号,第一次鼓起勇气向张弛饰演的部门主管提交自己的设计稿,却被对方当众羞辱。
“就你?一个三流大学毕业的实习生,也敢提交设计稿?”
张度按照剧本,一脸刻薄地拿过沈栀手里的文件,轻蔑地翻了两页。
沈栀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角,将角色前期的怯懦和自卑演得恰到好处。
“主管,我……我只是想试一试。”
“试一试?就凭你野鸡大专的学历?”张弛冷笑一声,接下来的动作,却和剧本上写的完全不同。
剧本里,他只是会把文件扔在地上。
而现在,他猛地一扬手,将十几张设计稿尽数甩在了沈栀的脸上!
纸张边缘锋利,划过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哗啦——”
雪白的设计稿如天女散花般飘落一地。
这一下出乎所有人意料。
监视器后的导演皱起了眉。
夏念安则在心里发出了一声冷笑。
她就是要看沈栀惊慌失措、当场出丑的样子。一个新人,遇到这种突发状况,肯定会吓得卡词忘动作,到时候……
然而,预想中的NG和混乱并没有发生。
被纸张甩了一脸的沈栀,只是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去揉脸,也没有愣在原地。
而是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双原本像小鹿一样惊慌的眼睛里,怯懦和畏缩褪去,取而代之是两簇倔强燃烧的火苗。
她的眼眶一点点变红,水光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来。
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张弛,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勇和颤抖。
“我的学历,和我的设计,有关系吗?”
这一句,是剧本里的台词。
但此刻从她口中说出,却比原剧本设计的情绪,爆发力强了十倍不止!
那种被羞辱到极致后,兔子急了也要蹬鹰的破碎感和韧劲,瞬间就立住了!
张弛被她看得一愣,竟然忘了接下一句台词。
“好!非常好!”监视器后的导演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站了起来,“就是这个感觉!小张,你愣着干嘛,接词啊!”
张弛这才如梦初醒,慌忙磕磕巴巴的念起自己的台词。
夏念安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怎么会这样?
她非但没有出丑,反而把这场戏演活了还反将了张度一军?
夏念安死死地盯着场中的沈栀,那个女孩正蹲下身,一张一张地,将散落在地的设计稿捡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在拾起自己被践踏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