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设两院一台,以肃纲纪。”
颜颂的声音陡然低沉,殿中烛火都为之一颤。
“枢密院总掌边关军机,专司谍报往来、将帅考绩,遇紧急军情可夜叩宫门。”
他每说一句,就有一批武将变了脸色,“审计院独立稽查天下仓廪,凡钱粮亏空逾百两者,许持密匣直呈御案。”
“御史台监察百官,于各州郡设「铜匦」四具,收受民情举报。”
他目光如电,扫过战战兢兢的群臣,“更遣十一道巡按御史,代天巡狩。遇贪官污吏害民者——”
这一停顿让满朝公卿脊背发寒,只听他字字千钧:“可先夺印绶,后奏天听!”
“哐当”一声,某位官员的玉笏跌落金砖。殿外明明春光明媚,殿内却好似数九寒天——众臣只觉一股刺骨寒意自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好家伙,天子连“夜叩宫门”“密匣直呈”这样的细节都想到了,这是要把所有漏洞都焊死啊!
见颜颂手中的诏书又翻过一页,满朝公卿顿时如丧考妣,人都麻了——怎么还有?!
有完没完,到底有完没完……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看的出来,天子这次是真想当个明君,但问题是受苦受累的却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啊!
众人在心里骂骂咧咧,殊不知接下来宣读的诏令内容,让他们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三、革新吏治,以安社稷。”
“即日起,废察举,立科举。取士分设六科:”
颜颂的声音如寒泉击石,字字清晰可闻。殿中群臣尚未从先前的震撼中回神,又被这第三道诏令劈得魂飞魄散。
“明经科考典章义理、进士科试治国方略、明法科核律令断案、明医科验岐黄之术、明算科较九章之数、明工科测营造之法。”
诏书每念一科,便有大臣身形摇晃。待听到“及第者需历六部观政一载”,几位老臣已扶柱喘息,面如死灰。
“六部政务限三十日结案,逾期者——罚俸半载,降级调用!”
“州郡遇灾,许直奏中书省,违者以贻误论罪!”
最后八字如九天雷霆轰然炸响,震得满朝朱紫耳中嗡鸣不止。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骇然——天子这连环杀招,分明是要断尽他们的退路啊!
科举取士断了荫庇之路;观政制度绝了滥竽充数;限期结案让人再难推诿;直奏之权破了层层包庇。
几位世家重臣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这还让人怎么摆烂推诿,怎么罢官反对……怎么这么狗啊!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赵忠庆尖细的尾音在殿中回荡,却无人敢应。此刻的宣政殿,静得能听见玉珠滚落的声音……
就在殿中气氛凝滞之际,杜衡突然整冠振袖,手执玉笏趋步出列,朝服上的金线在殿内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
“陛下圣明!”他声若洪钟,躬身长拜时腰间玉带铿然作响,“此制上合天道,下顺民心,实乃经天纬地之良法,当为万世不易之典章!”
话音未落,暗中联系好的二十多名革新派大臣已经齐整出列。朝靴踏在金砖上的声响如惊雷滚地,朱紫官袍翻涌似浪,众人跪拜时腰间鱼袋碰撞之声清脆悦耳。
“臣等谨奉诏命,愿效犬马之劳!”
声浪如潮,在宣政殿的雕梁画栋间回荡,震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余音袅袅。
众臣心里直呼“卧槽”,天子什么时候暗戳戳地拉拢了这么多人?
他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出声反对——天下寒门士子如过江之鲫,多少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屁股底下那张椅子。
不说他们,就连方才那几个梗着脖子、死守祖制的老顽固,此刻也噤若寒蝉。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若天子出的是昏招儿,他们拼死一谏,还能搏个“忠直敢言”的美名。
可如今……谁能睁眼说瞎话,硬说新制不如旧制?光靠一句“有违祖制”,怎么站得住脚?新政一旦推行,必将载入史册,而阻挠者……怕是要遗臭万年了,怎么想都很亏啊!
这一刻,满朝公卿终于清晰地感受到天子革新之志的锐不可当——那气势,如泰山倾覆,似狂澜席卷,令人无从抗拒,更无力抵挡。
原本还在犹豫的朝臣此刻纷纷回过神来——大势已定,此时不跪,更待何时?
“陛下圣明!”
“姜国永昌!”
“臣等谨遵圣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之声此起彼伏,震得殿梁微颤。崔党要员面色惨白,却也不得不随众跪拜。他们颤抖的双手紧贴金砖,指甲几乎要嵌入砖缝之中……
这下药丸了,怎么就没个头铁的出来反对一下呢!等崔相回来发现他的丞相之位没了,不会气的掐死他们吧……
而早已认命的朝臣们则舒展了眉头,有人甚至借着俯首的机会,与同僚交换着眼色。光禄大夫悄悄摩挲着笏板边缘,已经开始盘算新设的六部中,自己这个从三品能否再进一步......
“迁左相崔渊为中书令;迁右相柳谦为侍中;任郎中令程烈太尉杜衡为枢密使;着大司农周硕领户部;进大鸿胪赵让掌礼部;擢廷尉徐成主刑部;任郎中令程烈为禁军统领......”
天子清朗的声音在宣政殿内回荡,朱笔在明黄诏书上勾勒出一道道命运的轨迹。每落下一个名字,殿中便泛起一阵细微的衣袍摩挲声。
御史大夫颜颂听到自己官职未变时,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了松,却在瞥见同僚神色后立即恢复了往日的肃穆。
新任兵部尚书王肃浓眉下的虎目精光暴涨,这位边关历练多年的老将,竟将手中的象牙笏板捏出了细微的裂纹。
当“审计使张嵩”的任命落下时,殿角突然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那位少府的令丞,年方二十有三便执掌审计大权,这般破格提拔着实令人侧目。
这般破格提拔的缘由,还得从五天前说起。
那天姜蕤微服私访少府,恰好见到张嵩正在核算账目。少年郎十指翻飞间,就将三年积压的账目理得清清楚楚,更揪出了几处连老吏都没有察觉到的纰漏。
这可把她高兴坏了,人才啊这是。于是,当天就召他入宫,把“阿拉伯数字、复式记账、四柱清册”等后世精妙算法倾囊相授。
不过半天,这位年轻的算学奇才就将这些新法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待所有任命宣读完毕,满朝文武不得不暗叹天子一手制衡之术玩的那叫一个溜。
崔党与柳氏、清流与勋贵、新锐与老臣、寒门与世家,各方势力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既相互掣肘,又彼此依存。
最精妙的是那审计院与御史台的双轨监察,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要给朝堂来个大换血。老臣们交换着眼神,都在暗自掂量这份任命背后更深层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