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消失在门廊的尽头。
死寂。
四周比之前更空,更冷。
温阮指尖还残留着那一瞬触感。
“如果这次信你,我活下来了……”
他的话还悬在耳畔,像一道无解的谜。
温阮无力地顺着楼梯扶手滑坐在地,冰凉的触感从身下传来,她却毫无所觉。
女佣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声音轻柔:“温小姐,地上凉,我扶您回房间休息吧?”
温阮恍若未闻,直到女佣又唤了两声,她才茫然地抬起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温阮来说是一种漫长的煎熬。
她被女佣送回卧室,却根本无法入睡。
每一次闭上眼睛,都是梦里那片刺目的血红和子弹的尖啸。
她翻身起床,推开房门。
夜色散去,天光昏沉,裴府宽阔的走廊被晨曦打亮。
冷色的大理石地板反着微光,像一片无尽的冰海。
温阮赤着脚,小心翼翼地走着。
这栋宅子安静得可怕,每一步脚步声都被放大。
她像一只误入庞大迷宫的幼兽,误入了一座庞大、陌生的迷宫。
鬼使神差地,她推开一扇厚重的黑胡桃木门。
里面,是裴砚修的书房。
墙壁几乎被书柜占满,从古籍到外文,从军事战略、心理学,到天文物理,整齐排列。
宽大的黑檀木桌案上放着一本抄到一半的佛经,字迹工整冷静,而旁边却散落着冷硬的枪械零件。
佛与杀戮并存。
像他本人一样。
披着禁欲的袈裟,行着修罗的事。
温阮心头一悸,后知后觉地退出来,轻轻带上门。
拐角处,茶水间传来压低的窃语。
“周家真的说没就没了?先生以前对女人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上次那个想爬床的模特,直接被扔出去了事……”
“而且你发现没,先生跟温小姐说话的时候,好像……没那么冷?虽然还是吓人,但都没吼过她。”
“嘘!别说了,快干活!”
瓷杯轻碰的声音被仓皇压下。
温阮怔怔站在原地,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午后,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不是檀香,是一种清润的木香,带着安神的暖意。
她很喜欢。
温阮疑惑地嗅了嗅,问身边的女佣,“裴先生不是喜欢点檀香的吗?”
“这是新的香薰蜡烛。”女佣轻声回答。
“先生吩咐点的,说是你应该会喜欢。他说您这两天休息不太好,可以助眠。”
温阮怔住。
她从未主动说过自己失眠。
可他……注意到了?
胸口某处轻微一颤,像被羽毛拨动。
女佣又劝:“温小姐,午饭您想吃什么?先生吩咐了,您想吃任何都可以说。”
温阮一怔。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酸酸涩涩,又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
他到底吩咐了多少?
所有吩咐,仿佛都和她有关。
好像在交代遗言。
温阮强忍着心里的苦涩,“谢谢,但我也没什么胃口,你们看着来吧。”
“那不如您小憩一会儿?先生还没回来,您别担心。”
温阮勉强点头。
卧室里,电视正开着,主持人冷静的嗓音念出新闻:“今晨,本市码头区发生恶性枪击事件。据警方初步通报,交火激烈,涉及境外势力,具体伤亡人数仍在统计中……”
“啪嗒!”
她手里的水杯掉在地毯上,水渍瞬间晕开。
温阮脸色惨白如纸,心口骤然收紧,像被刀狠狠攥住。
枪击事件!
来了,真的发生了!
她的预知没有错!
颤抖的手指点开手机新闻。
不停刷新。
【突发:码头交火,伤亡未明】
【目击者称火力猛烈,场面惨烈】
【疑涉境外黑势力……】
每一条模糊的报道都让她心脏紧缩。
没有裴砚修的名字,却更让人绝望。
忽然,某条视频截图里,温阮看清一个细节!
画面一角,血泊边缘,静静散落着一串深色的、仿佛沾染了不祥血光的佛珠。
她的瞳孔骤缩,胸口像被瞬间刺穿,冷汗顺着脊背涌出。
“裴、砚、修……”
声音发颤,喉咙干涩,眼泪已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他还是没有相信她的话吗?
还是没有早点做准备吗?
突然,宅邸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尖锐的轮胎摩擦声犹如利刃,撕裂了压抑的空气。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压低的喝令。
“快!小心!”
“封锁门口!”
老管家脸色剧变,以不同于平日的迅疾速度冲向大门。
温阮显然也听到了这些声响,心口猛地一紧,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她来不及多想,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跟着冲下楼!
“砰!”
厚重的大门猛地被推开,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硝烟扑面而来!
那味道太熟悉,正是她梦里一遍遍嗅到的死亡气息。
温阮整个人僵在原地。
随即,两个黑衣保镖一左一右,半搀半架着一个高大男人闯了进来!
正是裴砚修!
温阮无法说清那一刻她的心情。
他早晨还笔挺冷峻的黑色西装,此刻凌乱地敞开着,里面的白衬衫大片大片浸透了暗红的血迹。
殷红顺着布料蜿蜒而下,渗入西装下摆,几乎要滴落在地。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色也褪去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冷硬得像随时会倒下。
可那双深沉的眼睛依旧锐利如鹰,带着未散的杀伐之气,仿佛一匹受伤后更显危险的头狼。
哪怕满身是血,依旧让人心生畏惧。
“先生!”
“快!叫陈医生!立刻!封锁所有消息!”
老管家神情冷峻,疾言厉色地指挥,裴府瞬间像一台精密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
黑衣保镖迅速分散,空气里弥漫的肃杀气息令人窒息。
裴砚修被搀扶着往里走。
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他抬起眼,目光猛地撞上楼梯口的温阮。
她整个人僵在那里,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泪眼盈盈。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
裴砚修眉头猛地皱起,像是想开口说什么。
却在下一秒,胸口一闷,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
“咳!”
殷红溅在他苍白的指尖和洁白衬衫上,触目惊心。
“裴先生!!”
温阮的尖叫带着哭腔破喉而出,眼泪决堤般涌下。
她再也顾不得一切,像是要扑过去,却又因极致的恐惧和无力而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楼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