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献却坚决道,

“怀安媳妇再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儿,从小又在京城里长大,风风雨雨形形色色,这些年什么事情没经过?”

殷夫人脸色一变,却终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下头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再抬头时,又是温良谦恭的表情了,

“老爷说得也有道理。”

秦献十分满意她的表现,接着道,

“何况,咱们家这点家事也不复杂,怀安又早让人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儿媳妇不过照着接手就是,拿不定主意了他们小夫妻俩再关上门自己去商量,又有什么管不了的。”

姜述月跪下微微颔首称是,递上了手里的茶。

对于这位公爹,她一向是拿他当自己父亲一样看待的。

前世,公爹虽然身体不好,但家里但凡有事他都是向着自己。任何事都以她做的决定为主要,从不轻易拂她的脸面。

姜述月和秦牧吵架冷战时,也多是公爹骂秦牧一顿再叫他来跟自己道歉说软话。

后来公爹的身体每况愈下,请大夫吃药都不再管用,没熬到秦牧坐上皇位就去世了。

再后来,二弟做了混账事和弟媳妇过不下去闹和离,三弟游戏人间惹了一堆风流债,两个妹妹在婆家也过不好……

都是她一家一家去给亲家长辈们说好话,最后收拾那些烂摊子。

其实作为长嫂,她也有疲累无措想丢开手的时候。

可是每当想起公爹在世时对自己那么好,她又不忍心让他的孩子们过得一地鸡毛,而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秦献刚接过茶碗,才十岁的二妹妹秦玫就上前来扶起姜述月一口一个嫂嫂道,

“跪久了小心膝盖疼,一会儿有什么话要说都使得,现在嫂嫂快请起来坐下吧——爹也真是的,叫嫂嫂跪在这里听您训话。咱们一家人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不是也一样。”

二妹妹秦玫是殷夫人膝下所出,还有一个三弟秦放也是。

二弟秦攸和大妹妹秦敏以及秦牧,则是秦献的原配夫人所生。

一家七口,除了殷夫人会有些外心和自己的小盘算,前世兄妹几个总体来说也算相处和谐。

尤其秦玫,虽然年纪最小,行事很多时候却比大人们还灵巧。加上她生得清丽可爱,人又聪明和气会说话,连姜述月这个大嫂都最喜欢她。

曾经姜述月和秦牧每每有了矛盾,也是她一直从中开解调和,姜述月心底就难免更亲近她一些。

二弟秦攸今年十七,只比秦牧这个大哥小一岁,就在他这个凉州兵马指挥使手下任职,今日一早也应该跟着秦牧一起出去了,此刻并不在。

眼下,这里只有秦敏和秦玫两个妹妹以及三弟秦放在场。

姜述月叫流云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分给兄妹三人,还是前世预备好的那些。

轮到秦攸的那份时,秦玫不禁笑道,“二哥哥今日不在,嫂嫂的心意他怕要无缘收中了,还是我和大姐三哥有福气。”

姜述月摸了摸她的头。

秦敏坐在一旁,一会功夫就见秦玫和姜述月这么亲近,女儿家的嫉妒心难免发作。加之她又和秦牧一母同胞,要亲近也该是她和姜述月这个亲大嫂更亲近些。

不禁也凑过来期期艾艾道,“大嫂……”

姜述月看着她,十五岁的女儿家亭亭玉立,容颜上虽和秦牧这个大哥有几分相似,也是美的,但总体来说还是随了父亲秦献的长相,颇有些女生男相的硬挺和英气在。

姜述月心底不免唏嘘。

也许正是因为秦敏这样的长相和脾气,她才最容易钻牛角尖,后来成了公主都还是过不好自己的日子。

想想秦敏那些一地鸡毛的婚后生活,姜述月就觉得头疼。

但更头疼和过不去的,却是她自己和秦牧的那些污糟事。

要说是其中一人有了歪心,或者是另一人伙同外人伤了彼此间的夫妻感情,倒也没有。

她感到悲凉的是早早去世的公爹,自己夭折的第一个孩子,还有秦牧登基后,那些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强塞进他后宫的女人。

虽说后位稳固,倒也没人敢在秦牧眼皮子底下来和姜述月争宠,秦牧也从来没宠幸过任何一个女人。

可是,会消耗掉夫妻感情的东西太多了。

即便都是芝麻小事,可一地的芝麻又怎么捡的完呢。

“嫂嫂在想什么?”

敬了茶,一家人一起用了早饭后,姜述月回到她和秦牧所住的泓吾院,秦敏和秦玫则作为小姑子来陪她熟悉家里的事务。

秦玫用帕子垫着捻来一颗荔枝打断了姜述月的沉思。

此时是初夏,凉州又地处偏远,节气苦寒无比。姜述月都不知道这个时节哪里来的荔枝。

便是她这个曾经的相府千金,来到这凉州城想吃颗荔枝都已经是奢望。

秦家却这个时候还存放了这些东西。

想到早起秦牧离去时交代过的家里钱财状况,姜述月不禁暗暗为他的财力感到心惊。

难道是因为老天爷看她前世的日子过得太艰苦,所以重来一世,为了弥补她的那些遗憾和不甘,所以同样一个人又给了他不一样的家世条件?

否则怎么解释他忽然从落魄宗室之后变成了富可敌国的一地豪强?连前世那个又旧又老的惠王府这一世也变成了一般人不敢企及的高门大院。

秦敏似乎看出姜述月心头有疑虑,不禁笑着解释道,

“大嫂别见怪,这都是从岭南八百里千里加急运来的新鲜荔枝。本来是去年运来放在藏冰的地窖里,不多时也就都吃完了。因当时想着要给嫂子家里正式下聘,大哥就叫人从岭南多运了些,没吃完才放到今年。一直冻着,这会化了倒也吃个新鲜。”

运荔枝可是个苦差事。

快熟了的荔枝用劈成融的稻草垫几层,外头再铺上一层厚棉花,然后装在香樟木箱子里,用棉布包着冰块一起塞严实了,中途还得换一次最里头的稻草防止荔枝受潮腐烂。

就这样到了京城都是十个中仅有三五个能吃。

凉州这样偏远的地界,想运到这里还能保存的完好无损,可见其中的艰难和不易。

这种不应季的蔬果,前世姜述月从来不吃。

一是太过耗费人力,不想劳民伤财,二是记着她陪秦牧一起打天下的艰难,日常总是十分节省。

从岭南千里迢迢运来的荔枝,一路上不知道得经过多少个驿站,换掉多少匹马,累坏多少驿卒。

前世,下聘的时候姜述月也从来没在聘礼中见过什么荔枝。

当时她愿意嫁给秦牧,多少是被他那张脸迷惑。

少年英姿,容颜俊美,年纪轻轻还又是凉州兵马指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