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婚燕尔,蜜月的温存尚未散尽,苏瑾那双曾执掌风控重器、洞悉金融风险的眼眸,便已为吴撒的未来,投向了更为高远、也更为凶险的疆域——华夏权力的真正心脏,那座矗立在亿万黎庶之上的巍巍京城。

她深知,仅凭分行行长的权柄,在这瞬息万变、巨鳄环伺的时代洪流中,终究格局有限。她更清楚,吴撒胸中所蕴藏的、那超越时代桎梏的格局与智谋,需要一个更广阔、更坚实的舞台,方能化作真正的惊涛骇浪。为此,她不惜动用了那尘封已久、连苏家断绝关系后都未曾轻易触碰的,属于她母亲一脉的、真正通天的关系网。目标,直指那座象征着华夏至高权柄的幽深庭院。

进京。

没有张扬的车队,没有前呼后拥的排场。一架普通的商务舱,载着这对看似寻常的年轻夫妇,降落在京郊机场。车窗外,帝都的恢弘气象扑面而来,厚重的城墙、肃穆的宫阙、以及那些看似平凡却暗流汹涌的深巷大院,无不散发着无形的威压。苏瑾握着吴撒的手,指尖微凉,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侧过头,声音低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待会儿见的李伯伯,是我外公的至交,看着我母亲长大。他……在七人之中。说话行事,务必谨慎。”

吴撒回握她的手,掌心温热而沉稳。他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楼宇轮廓,深邃的眼眸中没有半分初入龙潭的忐忑,反而沉淀着一种阅尽沧桑的平静。“瑾儿,放心。” 他只说了三个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瞬间熨平了苏瑾心中最后一丝涟漪。

车子无声地驶入一片守卫森严、古木参天的静谧区域。在一座外表古朴、内里乾坤的幽深庭院前停下。一位身着便装、神情内敛的中年秘书早已等候在侧,目光如电般在吴撒身上扫过,带着审视,却未发一言,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厅堂内,光线柔和。一位身着灰色中山装的老人正伏案挥毫。他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清瘦,但当他闻声抬首的刹那,一股无形的、仿佛能压塌山岳的威严便弥漫开来。他的眼神温和,却深邃如宇宙星空,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看透灵魂最底层的秘密。这便是苏瑾口中的“李伯伯”,华夏最高决策层七人之一,执掌国器、一言可定乾坤的李佬。

“瑾丫头来了?” 李佬放下毛笔,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目光扫过苏瑾,带着长辈的温和,随即落在了吴撒身上。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将吴撒从里到外“扫描”了一遍。

“李伯伯!” 苏瑾上前,带着一丝晚辈的亲昵,语气却恭敬无比,“这是我先生,吴撒。现任S市商行行长。” 她着重强调了“行长”二字,但在这位老人面前,这头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李老,您好。” 吴撒微微躬身,姿态不卑不亢,声音平稳清晰,如同山涧清泉。他的目光坦然迎上李佬的审视,没有丝毫闪躲,也没有刻意的谄媚。

李佬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阅人无数的他,很少见到年轻人能在他的目光下如此沉静自若。这并非无知者无畏的莽撞,而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历经沉淀的从容。他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坐下。

茶香袅袅。苏瑾婉转道明来意,话语间充满了对吴撒能力、格局和为国为民抱负的推崇。她言辞恳切,条理清晰,将一个锐意进取、胸怀韬略的金融干将形象勾勒得栩栩如生。李佬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紫砂杯壁,脸上看不出喜怒。

待苏瑾说完,厅堂内陷入短暂的寂静。李佬的目光再次落在吴撒身上,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小吴,”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个字都仿佛敲打在人心之上,“瑾丫头把你夸得像朵花。说说看,你觉得,金融监管,核心在何处?当务之急,又该做什么?”

这不是寒暄,是考校!是直指核心的锋锐试刀石!

苏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吴撒端坐如松,略一沉吟,开口却非直接回答监管技术细节。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仿佛带着历史的回响:“回李老。金融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监管之道,首在‘势’与‘度’。势者,如大禹治水,导其流向,顺其自然,而非筑高堤强堵,水愈高则溃堤之险愈烈。度者,在于拿捏松紧之寸。过紧则百业凋敝,活水成死潭;过松则百鬼夜行,泡沫堆危楼。”

他顿了顿,目光清澈而锐利,继续道:“当务之急,窃以为不在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而在立‘锚’。立一个能穿透层层迷雾、洞察真实风险、不被短期利益所惑的‘锚’。此锚,需由最核心的数据驱动,需有独立超然的执行之权,更需有……洞悉人性贪婪与市场非理性的智慧。如古之司南,于混沌中定乾坤。” 他的话语中,巧妙地将现代金融监管理念与古老的东方智慧融为一体,既高屋建瓴,又极具操作性,更隐隐透出一种超越时代的洞察。

李佬静静地听着,摩挲杯壁的手指停了下来。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真正的、难以言喻的惊异与……欣赏。眼前这个年轻人,对金融本质的理解,对监管精髓的把握,对人性幽暗的洞察,其深度与高度,远非寻常官员甚至专家所能企及!那是一种仿佛浸淫此道百年、看透兴衰轮回的老辣与通透!

“好一个‘势’与‘度’,好一个‘立锚’。” 李佬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份沉重的威压似乎无形中消散了几分,“瑾丫头眼光不错。你……很有意思。”

他没有当场表态,只是温和地询问了一些吴撒在基层银行工作的具体经历和案例。吴撒的回答依旧沉稳、务实,条分缕析,展现了他对实务的精通和对复杂问题的精准判断力。

会面时间不长。临别时,李佬只是对苏瑾慈祥地说:“丫头,眼光不错。好好过日子。” 对吴撒,则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