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堡城门口,时间如同被冻结的琥珀。崩塌的精金城门碎片散落一地,烟尘尚未散尽,混合着浓重的血腥、焦糊与枯荣腐朽的死亡气息。贺兰锦尚躺在冰冷的废墟中,周身浴血,胸前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呈现出一种被混沌能量肆虐后的奇异焦黑与冰晶凝结的状态。冰火战纹黯淡无光,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破碎的杂音。汪锋枯瘦的手掌死死按在他脖颈动脉处,浑浊的老眼布满血丝,感受着那微弱却异常顽强的搏动,以及伤口深处一丝微弱却顽强流转的、混合着冰火与枯荣寂灭气息的混沌灰芒。
堡垒深处,青玉髓床榻上,东方澜的气息已微弱到近乎消散,只剩下心口处一点被净化白光死死护住的、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温热。枯荣咒印的墨绿死气如同胜利的毒蛇,几乎彻底缠绕了他的青龙战魂,散发着死寂的寒意。几名术士面色惨白,摇摇欲坠,拼尽最后一丝本源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净化之光。
死寂笼罩着城墙内外。枯荣王旗在青木天龙舰桅顶摇曳,墨绿幽光虽因之前的反噬而黯淡,却依旧如同悬顶之剑,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威压。东方青木站在摇晃的舰桥上,燃烧着墨绿火焰的瞳孔死死盯着下方烟尘弥漫的城门废墟,以及更深处那点即将熄灭的青色气息。他脸上的暴怒沉淀为一种深潭寒冰般的冷酷,眼底深处翻涌着惊悸、被忤逆的狂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血脉被强行撕裂的刺痛。贺兰锦尚伤口中那新生的、能吞噬枯荣之力的混沌气息,如同芒刺在背!
“好…很好…” 东方青木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刮过死寂的战场,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一个窃取枯荣寂灭之种,一个魂祭本源忤逆亲族…贺兰破军,你养的好儿子,我生的好孽障!”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掌,掌心向上。身后那株核心墨绿黑斑已扩散至大半树冠的古树虚影疯狂摇曳,散发出无尽的腐朽与衰败气息。整个枯荣领域的死寂之力,连同战场上残余的、尚未散尽的枯荣死气,如同受到至高召唤的亡灵,疯狂地朝着他掌心汇聚!
“既然枯荣寂灭之力都杀不死你们…那就让这北疆,让这寒渊堡,连同你们这些叛逆的种子…”
东方青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与决绝,响彻云霄:
“一同…归于永寂吧!”
“万木同悲!枯荣…归墟!”
嗡——!!!!
枯荣王旗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刺目幽光!旗面上那条缠绕枯败藤蔓的青龙虚影发出无声的哀鸣,整个虚影竟开始寸寸崩解!连同那面象征着青龙军团至高权柄的王旗本身,都化作一股纯粹到极致、浓缩了东方青木毕生修为、枯荣领域本源以及战场无尽死寂怨念的…墨绿色毁灭洪流!这洪流不再抽取生机,而是释放出终结一切的寂灭!所过之处,空间无声无息地腐朽、塌陷、化为最原始的虚无!目标,不再是贺兰锦尚或东方澜,而是…整座寒渊堡!要将这座钢铁堡垒连同其中所有生命,彻底从物质与法则层面…抹除!
“不——!” 城墙上,贺兰破军目眦欲裂,浩瀚的白虎煞气燃烧到极致,试图挣脱枯荣领域的残余束缚,却如同陷入最粘稠的泥沼!汪锋猛地抬头,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他感受到了!那是超越战魂境巅峰的、蕴含了枯荣法则终极奥义的寂灭伟力!非人力可挡!
墨绿色的毁灭洪流,如同倒悬的死亡天河,带着终结万物的气息,朝着寒渊堡倾泻而下!速度不快,却带着无法抗拒、无法闪避的宿命感!城墙上的守军,无论是白虎还是残余的青龙俘虏,都在这灭世般的威压下,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本能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就在这墨绿色的死亡洪流即将触及寒渊堡最高城楼的刹那——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按下了暂停键。
呼啸的寒风凝固在空中卷起的雪沫。
城墙上士兵绝望嘶吼张大的嘴巴定格。
倾泻而下的墨绿毁灭洪流,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光滑的镜面,保持着汹涌的姿态,诡异地悬停在寒渊堡上空,距离最高的塔尖…仅有咫尺之遥!毁灭的能量剧烈翻腾、冲击着那无形的壁障,却无法再前进分毫!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宇宙诞生之初的、绝对的“静”与“寂”的气息,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弥漫了整个战场,覆盖了东方青木那狂暴的枯荣死寂。这不是生机的静,也不是死亡的寂,而是一种…万物归源、能量湮灭、连时间与空间都为之停滞的…永寂!
在这片绝对的寂静中,一道身影,如同从凝固的时光长河中分离出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寒渊堡崩塌的城门口,贺兰锦尚倒卧的废墟之前。
贺兰锦岚。
依旧是那身吸收光线的玄黑劲装,依旧是那张如同万载玄冰雕琢、没有任何表情的冷硬面容。他微微抬着头,那双纯粹的、如同永寂深渊般的黑色寒眸,平静地注视着悬停在堡顶的墨绿毁灭洪流,仿佛在看一幅静止的拙劣涂鸦。
他的出现,没有带起一丝微风,没有散发一丝能量波动。但整个战场,无论是城墙上绝望的守军,还是舰桥上惊怒交加的东方青木,甚至昏迷中的贺兰锦尚与濒死的东方澜,灵魂深处都本能地升起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生命本源的…颤栗与臣服!
“永寂…归墟。”
贺兰锦岚的嘴唇微动,吐出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如同宇宙法则的宣判,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深处,带着一种超越理解的、至高无上的漠然。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缓缓抬起了右手。那修长、冷白如玉的手指,对着悬停在寒渊堡上空的墨绿毁灭洪流,极其随意地…凌空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碰撞。
没有刺目耀眼的光芒爆发。
只有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无声湮灭!
嗡——!
悬停的墨绿毁灭洪流,连同它周围被腐朽塌陷的空间,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粉碎机,从最基础的粒子层面开始…崩解、消散、化为虚无!那蕴含着东方青木毕生修为、枯荣法则本源的恐怖攻击,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寒渊堡上空那片被强行抹平、呈现出一种纯净虚无状态的空间区域,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超越认知的湮灭伟力!
“噗——!!!” 青木天龙舰舰桥之上,东方青木如遭雷击!身体猛地向后踉跄数步,一口混合着本源精粹的暗青色鲜血狂喷而出!他身后那株庞大的古树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核心处的墨绿黑斑瞬间扩散至整个树冠,整株虚影变得黯淡透明,仿佛随时会溃散!他燃烧着墨绿火焰的瞳孔死死盯着城门口那个玄黑色的身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难以置信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
“是…是你?!昨夜…冰原…” 东方青木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浓浓的惊悸。他终于明白了!昨夜隔空一指抹杀蛮族先锋、让他古树战魂都感到颤栗的湮灭之力…源头在此!贺兰破军雪藏二十年的逆鳞之龙…竟已成长到如此地步?!
贺兰锦岚缓缓放下手,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喷血的东方青木身上停留,而是转向了身后废墟中昏迷的贺兰锦尚。那双永寂深渊般的黑色寒眸落在弟弟胸前那恐怖的伤口上,尤其是伤口深处那丝微弱流转、顽强抵抗枯荣死气侵蚀的混沌灰芒时,眼底深处,仿佛有极其细微的、如同冰面反射星光的波动一闪而逝。
随即,他的目光穿透了厚重的堡垒,落在了青玉髓床榻上气息奄奄的东方澜身上。那目光,依旧是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废物。” 冰冷的评价,如同冰珠落地,清晰无比。
话音落下,贺兰锦岚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水墨,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只留下寒渊堡内外一片死寂的震撼,和空气中那尚未散尽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永寂湮灭余韵。
枯荣王旗的幽光彻底熄灭,旗杆从中折断,带着半截残破的旗面,如同折翼的死鸟,从青木天龙舰的桅杆顶端无力地坠落,砸在下方冰冷的甲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这声轻响,如同敲碎了冻结时间的魔咒。
寒风重新开始呼啸。
城墙上的士兵们茫然地眨着眼睛,看着堡顶那片纯净的虚无空间,又看看坠落在青龙战舰甲板上的枯荣王旗残骸,仿佛刚从一场无法理解的噩梦中惊醒。
绝望与恐惧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茫然与…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王…王旗…折了?” 一名青龙军百夫长看着甲板上那断裂的旗杆,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
“败…败了…元帅他…”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庞大的青龙舰队中蔓延。帅旗被斩,王旗坠落,东方青木吐血重伤…不败的神话,在今日,被彻底碾碎!
“吼——!!!!”
短暂的死寂之后,寒渊堡城墙上爆发出震耳欲聋、混杂着狂喜、激动与无尽宣泄的咆哮!
“胜了!我们胜了!!”
“王旗折了!东方老狗败了!”
“锦岚少爷!是锦岚少爷!!”
“白虎!万胜!万胜!!!”
贺兰破军站在城楼最高处,望着坠落的枯荣王旗,望着远处舰桥上那个踉跄吐血的身影,又望向城门口那片贺兰锦岚消失的虚空。他那张如同万载玄冰雕琢的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背负着整个帝国北疆的凝重。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天际,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压过了所有的欢呼:
“青龙军团主帅东方青木,擅起边衅,折戟寒渊!”
“传令三军!”
“寒渊堡…守住了!”
“白虎…死战…不退!”
呜——!呜——!呜——!
苍凉、雄浑、带着无尽铁血荣耀的号角声,取代了之前的悲鸣,在寒渊堡上空,在帝国北疆的苍穹之下,骄傲地、久久地回荡!
帝国西北的天际线,铅灰色的云层被号角声震散,一缕久违的、带着暖意的金色晨曦,刺破云层,如同胜利女神投下的长矛,照亮了这座浴血重生的钢铁堡垒,也照亮了城门口废墟中,那个昏迷少年胸前伤口深处…那一缕顽强流转的、混沌初开般的…新生微光。
寒渊堡巨大的阴影,如同浴血的战神,在北疆的晨曦中,昂起了它永不低下的头颅。王旗泣血,枯荣成劫,然湮灭双极镇王旗,永寂归墟定北疆!帝国未来的风暴之眼,已然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悄然铸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