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当着陆沉的面,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吞,不情不愿地收拾起来。
说来也怪,杨桃桃从前在何秋月手底下讨生活时,唯唯诺诺、任打任骂,可自从嫁进陆家,那叫一个翻身农奴把歌唱!
陆家父母待人和善,从不苛责她干活,甚至处处纵着,结果倒好。
杨桃桃不仅彻底摆烂,还无师自通地学起了何秋月那套欺软怕硬、蹬鼻子上脸的本事!
陆沉看了一眼杨桃桃疲惫的脸色,心里内疚了一下。
昨晚......他确实折腾得有点狠了。
毕竟,她还是第一次!
杨桃桃哪知道陆沉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她欢天喜地地拽着他进屋,嘴里还叭叭个不停。
“老公!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何姨这人吧,虽然......呃,嘴碎点儿,但干活儿那是真麻利!”
“你看这院子,她肯定里里外外都给你拾掇得锃光瓦亮,绝对让你挑不出错儿来............”
“老公”这两个字像带着电流,从耳膜一路噼里啪啦烧到脊椎。
陆沉的耳根子顿时烧了起来。
这也太亲昵了!
但转念一想,昨晚两人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现在不过是个称呼而已,有什么好脸红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却在瞥见窗外的老槐树时骤然清醒。
那树上还刻着“杨桃桃❤肖满仓”的字迹。
刚才那点因“老公”二字产生的旖旎心思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愚弄的冰冷和警惕。
村里谁不知道,这女人一颗心全拴在那个叫肖满仓的混混身上?
为了肖满仓,她没少干出格的事,闹得满村风雨。
如今,她转头就对着自己甜腻腻地喊“老公”?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陆沉的心沉了下去,眼神也锐利了几分。
这女人,突然如此热情,是想稳住自己,好继续跟肖满仓不清不楚?
想到这,他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杨桃桃的手,迈步走进所谓的“新房”。
目光所及,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这哪里是家?
分明是刚被十级台风扫荡过的战场!
土炕上,印着俗气大牡丹的被子胡乱堆成一团,皱得像腌菜。
一条同样花色的枕巾可怜兮兮地耷拉在炕沿,一半已经拖到了地上,沾满了灰。
墙角,一个搪瓷洗脸盆四脚朝天倒扣着,盆底赫然粘着半块早已干硬发黑的窝窝头。
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靠墙的条凳上,三只颜色各异、破洞位置不同的袜子,正以一种极其嚣张的姿态排排坐。
陆沉只觉得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烦躁和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挽起了军绿色衬衣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准备开始收拾这烂摊子。
杨桃桃这才注意到屋里乱得像被二哈拆过家,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这、这原主是只老鼠吗?
这么能造。
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踮起脚尖,一把捂住陆沉的眼睛:“那个,屋里稍微有点潦草,这种粗活交给何姨,咱出去聊聊?”
被点名的何秋月:??
这小贱蹄子,使唤起老娘来倒是顺口!
陆沉被捂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鼻尖却萦绕着杨桃桃身上淡淡的、混杂着阳光和皂角的气息,还有她近在咫尺、因为着急而微微急促的呼吸。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他身体一僵,但听到她语无伦次的解释,那股莫名的郁气反而散了些。
竟觉得有点......好笑?
他顿了顿,低沉地“嗯”了一声。
也好,他本意就是来谈离婚的。
虽然现在情况变得复杂了些。
但有些话,确实需要说清楚。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肯洗心革面,安安分分过日子......
他陆沉,也不是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浑蛋。
杨桃桃如蒙大赦,赶紧松开手,推着陆沉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她社死的房间。
推开掉漆的木板门,1979年盛夏的阳光像一瓢滚烫的菜籽油,哗啦浇了两人满身。
院子里静悄悄的。
东边正屋门上的铁锁泛着冷光,青砖墙上“农业学大寨”的标语褪成了浅红色,像块晒褪色的旧床单。
西边灶房外堆着整齐的柴火垛,铝制锅盖倒扣在压水井旁,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院当间儿那棵歪脖子枣树投下一地碎金似的影子,拴在树下的老黄狗懒洋洋抬眼,尾巴在黄土上拍出两下敷衍的“啪啪”声。
最扎眼的是院墙根那排晾衣绳上,五六个大红大绿的棉布“乳罩”正迎着燥热的风,齐刷刷地、招摇无比地随风飘扬!
那鲜艳欲滴的桃红、翠绿、宝蓝,在刺目的阳光下仿佛自带发光特效,嚣张地冲击着每一个路人的视觉神经!
杨桃桃大脑直接宕机,这不是原主压箱底的私密战袍吗?!
原主这真是“十步一骚操作,五步一社死现场”啊!
陆沉的目光刚扫到那排迎风起舞的小布料,麦色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
他无意识地攥紧拳头,昨晚的记忆顿时如脱缰的野马般奔腾而来。
黑暗中滑腻如脂的肌肤触感,那饱满起伏、令人血脉贲张的曲线,那萦绕在耳边、断断续续、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嘤咛喘息......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无比鲜活地涌上心头,疯狂地撩拨着他最敏感的神经,挑战着他岌岌可危的自制力!
一股难以遏制的热流猛地从小腹窜起,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陆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点燃了,不受控制地朝着某个“不对劲”的地方奔涌集结。
唰!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异口同声道。
“我同意离婚!”
“我不离婚了!”
陆沉懵了,杨桃桃也蒙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蝉鸣和老黄狗尾巴拍地的声音。
杨桃桃瞪圆了眼睛,哆嗦着开口:“您不离婚了?不是,我昨天晚上可是那样、那样了......”
杨桃桃疯狂暗示,双手在空中比划着不可描述的弧度。
这后半句,作为一个“矜持”的姑娘家(至少表面上是),她实在没脸皮直接吼出来。
我都那样了,你不嫌弃?
陆沉眉头紧锁,心里翻江倒海。
这女人怎么回事?!
昨晚他们都那样了,今天居然还想离婚?
她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是觉得跟他陆沉睡了很吃亏?
还是她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肖满仓?
所以昨夜那场意乱情迷,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意外,一次错误?
现在酒醒了,梦碎了,她就急着要抽身离开,好干干净净地回到那姓肖的身边去?!
想到这个可能,一股无名火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猛地窜上心头。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暴风雨前的天空,声音也冷硬下来:“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