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只有十七岁。
高二刚开学,新厂房还没开始搭建,窗外是明媚的夏日,身上是苏小娟洗得香喷喷的校服裙,她和妈妈还有很长的未来能一起走。
车后座,女孩的眼泪糊了苏小娟一胸口,漂亮的小脸哭得乱七八糟,哽咽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小娟在半空僵了片刻,才揉了一把苏夏的头发,硬邦邦的语气跟着心一块软了,“……这次是真失恋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那男孩一看就靠不住,早认清早好,”女儿叛逆了好多年,从上了高中就没再这样抱过她,苏小娟有点不适应,“晚饭吃不吃,西餐还是中餐?”
苏夏声音闷闷的,“我想吃妈妈做的饭。”
“少来,”苏小娟拧她耳朵,“前两天还嫌弃我,说我只会做糖拌西红柿。”
“骗你的。”
少女睫毛湿漉,在母亲颈窝里又拱一下,“我就喜欢糖拌西红柿。”
“话说得再好听也得去拉琴,李老师的课贵死了,再逃一次我非把你下个月的零花钱停了不可。”
苏夏嗯嗯嗯地胡乱应着,小狗似地吸鼻子。
洗衣液,甜丝丝的护肤霜,女人肩膀上贴的膏药,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天性里自带的眷恋。
这是妈妈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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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钟刚过。
市中心的路已经变得拥堵,一条街等了三个红灯才过去。
街口的小学刚放学,背书包的孩子叽叽喳喳跑出一大群。门口等着的家长里,很突兀地,有个穿一中校服的少年。
隔着车窗,苏夏抬头看去。
夏末时分,太阳晒得柏油路火烫,许霁青正蹲在路边,给一个梳蘑菇头的小女孩系鞋带。梧桐树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背上,簌簌晃动,从苏夏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瘦削的下巴。
许霁青动作很快,把小姑娘两只脚的鞋带都紧过,却没立刻站起来,依然蹲在原地,对女孩比划着什么。
天太热,他把校服袖子随手挽了上去。
少年皮肤冷白,小臂修长结实。
隔了那么远,上面深浅交错的伤疤依然清晰可见,最明显的一道在右臂,几乎从手肘贯穿到腕骨,针缝得狰狞而粗糙,新鲜到还泛着红。
苏夏拧着身子看了许久,直到绿灯亮起,白校服在车流尽头缩成一个光点,才把头扭回来。
“看见同学了?”苏小娟跟着瞥了眼,全是车。
“……没什么。”
苏夏重新搂住母亲,把那点情绪起伏咽了下去。
她知道他过得很苦。
可许多她以为在高中才会降临的苦难,居然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压在了许霁青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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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因为苏夏破天荒的撒娇服软,苏小娟给做饭的阿姨放了一天假,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速成菜:
糖拌西红柿,煎午餐肉,还有两碗加了小青菜和煎蛋的煮泡面。
卖相平平,都是上辈子入不了苏夏眼的家常糊弄饭。
味道还是那个味道,但她这回懂得了平凡光阴的可贵,觉得香得不得了。
餐厅里灯光柔和,苏夏一手筷子一手汤匙,埋着头狼吞虎咽。
最后一口面汤喝完,捧着碗很不淑女地打了个饱嗝,准备去厨房刷干净。
苏小娟看得直瞪眼。
因为上学期被喜欢的男生说胖,苏夏铆足了劲减肥,怎么劝都不吃晚饭,就算饿到腿发软,也顶多啃两口苹果。
女儿上次开开心心吃饱饭是是什么时候,她都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