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离后门远。
等她收拾好出去的时候,门口的黑车已经等了好一会了,男人半条胳膊搭在窗外,虎豹纹身,挺粗的金链子。
车子开到她面前,滴滴两声。
苏夏怔了片刻,才叫了声“舅舅”。
晚上起了风,吹得少女长发扬起又落下,脸颊圆润柔美。
苏立军多看了她两眼,下车接她的东西,“练琴累坏了吧,外面热,赶紧进车里凉快。”
他比苏小娟年轻五岁,是外婆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没遗传到父母的好皮相,也没有苏小娟那样的好脑子,在老家找了几份工,回回都是干两天就没了下文。
外婆觉得旁人不识货,硬是给塞到了这里,美其名曰从打杂做起,为姐姐分忧。
毕竟,“外人哪有亲弟弟可靠”。
高二这年夏天,苏立军刚来江城一个月,身上小县城混混的劲儿还没洗干净,还不是未来那个“小苏总”,只偶尔和司机分点活。
系安全带的功夫,苏立军从副驾驶拿起个纸袋,往后座一递,“你朋友圈发过的那家奶茶,舅舅特地绕路给你排队买的,趁你妈妈不在,快喝。”
奶茶是冰的,杯壁往下滴着水珠。
“谢谢舅舅,我以后不喝这些了。”
苏夏语气礼貌,却没伸手接。
男人拎着奶茶的手僵在半空,殷勤的笑差点没挂住。
这个外甥女从小被姐姐惯坏了,公主脾气,但也单纯好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姑娘减肥是吧,舅舅懂,”男人从后视镜瞄她,一边打火启动车子,一边开玩笑,“咱俩谁跟谁,要是有不好意思跟你妈提的要求,随时跟舅舅说。”
苏夏随口嗯了声。
放学刚见到苏小娟,她一颗心都被失而复得的幸福填满了,没顾上多想,等和苏立军见了面,才回忆起来——
上辈子害得妈妈入狱的人,除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舅舅,还能有谁。
苏立军没有真本事,却喜欢钻捷径。
在公司里担不了重任,就把心思打到了外甥女身上,趁着苏小娟做生意忙,母女两人关系紧张,把接送苏夏上学、照顾她日常起居的闲差都抢了过来。
上辈子苏立军有心讨好她。
高中两年里,小恩小惠不断,不知道帮苏夏逃了多少次课,苏小娟气急了掐断零用钱的时候,也愿意给苏夏随便刷卡。
后来厂房扩建,外婆那边电话催得紧,苏小娟在餐桌上问了两句,听女儿全是好话,就把统筹工程的活交给了苏立军。
一直小心讨好的男人,有了权力之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那年台风过境,服装厂屋顶轰然倒塌,十几名女工伤亡,本应负全责的苏立军却逃去了国外,从此不知所踪。
新闻报道写着,苏小娟的厂房扩建时,所有建材都被掉包成了劣质边角料。除了打给苏立军的几百万,剩下上千万的巨额回扣,竟然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公司的账户上。
全网舆论为之哗然。
这样沉重的无妄之灾,是苏小娟承担了全部的后果。
信号灯转红,苏立军把车停下,手指摩挲着兜里新买的中华烟。
苏夏抿了抿唇。
是前世的她只顾自己,才不小心放了一头狼进家门,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她绝不会再让他得逞了。
音乐学院离江大的老校区不远,沿街是个小有名气的夜市。
傍晚六点,各家摊位的灯泡已经亮起来,人潮络绎不绝,和她记忆里一样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