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声的世界
林默的世界是静默的。
凌晨四点半，城市还在沉睡，他已经醒了。不是被闹钟吵醒——他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而是生物钟精准地将他从睡梦中拽出。狭窄的出租屋里，唯一一扇窗户对着隔壁楼的水泥墙，即使是在白天，阳光也难以完全光顾这个角落。
他摸索着拿起床头的手机，屏幕亮起，微光映出一张平凡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脸。二十五岁，却已经有了细密的眼尾纹，那是长期熬夜和过度用眼留下的痕迹。
手机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三小时前：“小林，今天的快递务必在中午前送完，有客户投诉你上次迟到。如果再有一次，就不用来了。”
发信人是快递站点的王经理。林默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他早已习惯了这个世界的苛责。
穿衣，洗漱，整理装备，一切都在无声中进行。他动作熟练而迅速，像是经过千百次排练的哑剧演员。出门前，他照例看了眼桌上那张合影——他和妹妹林晓的合照。照片上，妹妹笑得灿烂，而他只是微微扬起嘴角，眼神里却盛满了温柔。
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坚持下去的全部理由。
六点整，他到达快递站点。同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在这个二十多人的快递站点，林默像个透明人。不仅因为他是一名聋哑人，更因为他性格内向，不擅与人交流——即使他想交流，也困难重重。
“哟，哑巴来了。”有人瞥见他，不轻不重地说了句。
林默听不见这带着侮辱的称呼，但他看得懂口型。他低下头，假装整理快递袋，避开那些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在这个底层劳动者的聚集地，他依然处于最底层。
王经理走过来，敲了敲桌子引起大家注意。晨会开始了。
林默站在人群最后，努力盯着王经理的嘴唇。语速太快时，他只能连蒙带猜。有时他会掏出手机想要记录要点，却总招来不耐烦的白眼。
“今天有双十一之后的第一个高峰，每个人都得打起精神！”王经理大声说着，目光扫过林默时停顿了一下，“特别是某些人，别又因为‘原因’耽误送货。”
几个同事下意识地看向林默，他感到脸颊发烫，却只能装作不知。在这个世界上，残疾不是可以被宽容的理由，而是可以被指责的借口。
分拣快递时，同事小李朝他打了个手势。小李是站点里唯一学过手语的人，也是唯一把林默当朋友的人。
“今天区域调整了，你负责城南那片。”小李比划着，同时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新区域。
林默愣了一下。城南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带，高楼林立，公司云集。那里的快递量大，要求高，但收入也相对可观。以前那片区一直由经理的亲戚负责，今天怎么会轮到他？
“原负责人生病了，经理没办法，临时让你顶替。”小李看穿他的疑惑，解释道，“小心点，那片区的客户很难缠，尤其是‘光华大厦’的那些白领。”
林默点点头，心里却有一丝期待。也许这是个机会，如果表现好，他的收入就能增加，妹妹的学费就能早点攒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