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人,有一个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一棵红树上粗壮的树枝上,腰上挎了一个鱼篓和一个铁水壶,两条腿垂下来晃荡着,脚套也绑的歪歪扭扭的,嘴里叼着一根草,哼着歌。
另一个蹲在地上开心捡蛮牛的那个青年,穿着的确良的白衬衫,与他们海边人不一样,这青年脸白白净净的,颇有些小白脸的感觉,尤其是那头发还疏的笔整,涂了发蜡,苍蝇来了都要打滑,旁边的树枝上还挂着一对油亮的牛皮鞋。
他这个样子不像是赶海的,要是树上躺着那个青年是个小美女的话,倒像是来这里私会的。
看到这俩人,苏齐明眼睛狠狠一亮,立马感觉到无比的亲切,这俩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啊。
他们三个人之中原来他的名声比较好,其余两个人都不咋样,后来他混了以后,三个人的步调也就一致了,毕竟进步哪有退步快啊,人人都不看好我,偏偏他们三个也不争气,就这么荣获东水村三混子的称号。
躺树上的那人叫张大海,人贱兮兮的,比他家还穷,不过人家那心态比他豁达乐观多了!
为啥?他爹是东水村的老地主,其实他爹人根本都不是老地主,只是继承了他爷爷的家产,不对,连家产都称不上,他爷爷就把家产败干净了,留给他爹的只有一个地主的名,还有他家那个老宅大院子。
不过现在连大院子都不是他们的了,早就被收缴改成知青点了,他爹好处一点没捞到,还因为老地主的帽子被打倒游街了几天,关在牛棚没几天,结果你猜怎么着?你以为抑郁而死了?
没,他爹跑了!一锄头抡晕了民兵,坐着牛车就跑了,这一跑就是十多年,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他和他娘住了几年牛棚,后来动乱结束,他和他娘又回到了老宅住去了,他娘平常就补补网,码头分分鱼,他呢,就偶尔出来赶海补贴家用,穷是穷了点,但也饿不死。
上辈子他娘劳累过度死了以后,他也一辈子没娶女人,成了一个老光棍,不对,其实张大海好像有喜欢的女孩,只是也没和他说是谁。
苏齐明知道为什么,他自卑啊,家里穷的叮当响,人家凭什么把女儿嫁给他啊?他也没什么见识,就这么蹉跎了一辈子。
至于在地上咧嘴笑看着人模人样的确良衬衫青年,则是叫赵三,他原名叫赵建国,上面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姐姐,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三嘛,大家就这么叫顺口了。
赵三他家条件可好多了,那不是一般的好,是响当当的好!
他爹是列车员,这年头能跟着跑火车的哪个不是富得流油?交通不发达,导致各地方物价差异巨大,随便倒腾点东西回来一卖,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更不要说他们这边挨着湾湾和港区,这年头走私的人也多,他们这些走私的物资,经过贩子来回交易以后,最终就是通过列车员在各地开花。
赵三他爹出一次车,收几十个手表揣兜里,供销社卖一百多一个,他卖几十一个还能赚大半,就是这么离谱。
按理说赵三这孩子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但偏偏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他小时候骑驴磕到头,给头磕坏了,不说人有些傻,反正就是有些不一样,处一段时间你就明白了。
不过赵三人倒是挺不错的,时常拿家里的东西出来接济他和张大海,他这一年之所以没饿死,还得多谢谢赵三呢。
当然,赵三也有喜欢的人,他喜欢码头收购点阿发的女儿吴小小,当年磕坏头在医院昏迷了很多天,睁开眼第一句话就是小小呢?我要娶她!
后来凭借着家里的钱,反正他也算是成功抱得美人归了,但天有不测风云,他爹因为一次冒险被抓了,工作没了,他家一落千丈,他又啥也不会,被人忽悠着借出去好多钱搞投资还失败了,反正家也散了,吴小小带着孩子再也没回来过。
唉,这俩兄弟啊,后面过的一个比一个惨。
苏齐明嘀咕了一句:要是他兄弟以后过得比他好,他还重生干什么呢?
这辈子说什么也要拉他们走到正道上啊。
帮张大海抱得美人归,帮赵三改变上一世凄惨的命运,怎么说也要帮自己好兄弟整个正经谋生干,不然吴小小嫁过来,他老丈人还是看不起他。
之前看小说的时候,他也想过重生,不过那时候他看重生要凑齐三要素,喝酒、赌博、打老婆,他一想到上辈子连老婆都没有,是一点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了,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被退婚也能重生。
在苏齐明这边感慨的时候,躺在树上哼着歌的张大海瞅见了苏齐明,他赶紧坐起来揉揉眼睛,随后不可思议的喊道:“我草,赵三,赵三,别捡蛮牛了,你看那是谁?”
“啊?是小小吗?小小也来赶海了?”
赵三赶紧站起来,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保自己发型没有乱,他呲着大牙笑道,“我就说出门一定要打发蜡,时刻维护自己的发型,不然遇到了小小怎么办?”
“我去你大爷的,是阿明啊,阿明竟然来赶海了,我说刚才怎么有一个人一直在直勾勾的看着我们,一会笑笑一会皱眉的,好像阎王爷点卯我俩生平往事一样,按理说他这会不是应该在家里喝酒吗?怎么出来了?”
“啊?是阿明啊!”听到不是小小,赵三失望的瘪瘪嘴,随后又猛地瞪圆眼睛道,“啊?是阿明啊?他怎么来赶海了呢?我爹上次带回来了德州扒鸡,我寻思咱们回去就给阿明带个鸡腿过去让他下酒呢,他不好好喝酒,出来赶海干什么?”
“我真服你了,什么叫不好好喝酒?阿明振作了,你不应该高兴吗?说你脑子缺根筋你还不信!”
张大海跳下来,提了提脚套。
“也是哦。”赵三点点头,随后又不爽道,“你脑子才缺根筋呢!张大海,你能不能别这样说我,不然小小听到了还真以为我脑子缺根筋呢,算了,不和你说了。”
他将地上几个蛮牛捡到自己的桶里。
“阿明,阿明,你发什么呆啊?来啊!”
瞅见苏齐明还在原地发愣,张大海喊了一嗓子。
“啊?没发呆,我刚才在看这里有没有大鱼呢!”
苏齐明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发呆,脚都陷到滩涂里半截了,他赶紧拔出腿,踩着泥马滑了过去。
“你俩在这里干啥呢?”
“你先问起来我们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今天出来赶海了?一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你出来,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张大海围着苏齐明左看看右看看,随后嘀咕道,“要不要回去让我娘给你画张符,烧点符水喝喝?”
他不说苏齐明还没想起来,张大海他娘还会画符,平常谁家小孩子头疼发热了都会找她娘喝个符水,也特别管用,没有别的原因,符纸拿抗生素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