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异乡客
长白山脚下的白桦屯,光绪二十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
才刚进十月,鹅毛大雪已经下了整整三天,将整个屯子裹在一片刺眼的银白里。屯口那棵百年白桦树被积雪压弯了枝干,像一位佝偻的老人,默默注视着这个死寂的村落。
天色渐暗,屯子西头一间低矮的木刻楞里,阿廖沙和妹妹柳芭相对无言。破旧的木桌上只有半个黑黢黢的窝窝头,是他们今天唯一的食物。
"哥,我饿。"十二岁的柳芭小声说,声音虚弱得像只小猫。
阿廖沙看着妹妹凹陷的脸颊,心里一阵绞痛。他今年才十六岁,却已经是一家之主。三年前,他们随父母从遥远的俄罗斯边境逃荒至此,本以为关东是片富饶之地,谁知去年一场山火夺走了父母性命,留下他们兄妹相依为命。
"再忍忍,明天哥就去林子里碰碰运气。"阿廖沙把最后半个窝窝头推到柳芭面前,"你吃。"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这么冷的天,谁会来?阿廖沙警觉地抓起墙角的猎叉。自从屯里粮食紧缺后,偷抢之事时有发生。
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却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穿着一件破旧的狍皮袄,背上挎着一个用白桦树皮编成的背篓,篓子里空空如也。老人脸色青紫,浑身覆盖着冰雪,仿佛刚从地狱爬出来。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老人的声音嘶哑,几乎被风雪淹没。
阿廖沙犹豫了。自家的粮食还不够吃,哪有余粮施舍别人?但看着老人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他想起了父亲生前常说的话:"在关东这片土地上,谁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老人家,快进来暖和暖和。"阿廖沙侧身让老人进屋。
柳芭见哥哥领进一个陌生人,先是吓了一跳,但看到老人可怜的模样,立刻懂事地让出火炕最暖和的位置。
阿廖沙把最后半个窝窝头掰成两半,一半给妹妹,一半递给老人。老人接过窝窝头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拿不住。
"谢谢,谢谢你们。"老人狼吞虎咽地吃完,脸色稍微好转了些,"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您从哪里来?"阿廖沙问。
老人指了指长白山方向:"从山那边来,要去奉天找儿子。"
阿廖沙倒吸一口凉气。长山那边是鄂伦春人的地盘,这个季节翻山越岭,简直是送死。
"今晚您就住这儿吧,明天再赶路。"阿廖沙说。
老人感激地点点头,从背上的桦皮篓里取出一个破旧的皮囊,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顿时,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像是松针混合着某种草药的味道。
夜深了,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阿廖沙把唯一的一床破被子让给老人和妹妹,自己则裹着件破棉袄守在火塘边。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听到老人在低声吟唱着什么,那调子古老而神秘,不像是汉话,也不像是满语。
第二天清晨,阿廖沙被一阵香味唤醒。他惊讶地发现,那个破旧的桦皮篓里竟然装满了热腾腾的粟米粥和几个金黄的玉米饼子。
"吃吧,孩子们。"老人微笑着说,"这是山神对善良人的馈赠。"
柳芭眼巴巴地看着食物,却不敢动。阿廖沙也满心疑惑,昨晚明明篓子里空空如也,这些食物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