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年归乡客
司机从我手里拿走车票。他的手指沾着黑色的油污。他没有看我，把票撕成两半。
“往后走。”
我走上巴士。车门在我身后嘶嘶地合上。引擎在地板下发出轰隆声。
我的手滑过一排排空座的顶部。座位的人造革已经开裂，手感冰冷。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试着推开窗户的金属锁扣。它一动不动。
巴士驶离站台。城市最后的摩天大楼消失了。然后是低矮的厂房。然后是带着相同围栏的郊区。
道路变窄。树木取代了围栏。树枝刮擦着巴士的侧面。
阳光穿不透树冠。窗外的世界是绿色和灰色的。
巴士左右摇晃。我的头撞在玻璃上。
前面座位的一个男人咳嗽起来。那声音干涩，断断续续。
声音停了。巴士继续行驶。
几个小时过去。外面的天空变成了更深的灰色。
司机喊了一声。
“血蕨村。终点站。”
巴士减速，伴随着长长的刹车声停下。
车门折叠打开。
我从头顶的行李架上拿下我唯一的包。我走到车头。司机没有抬头。
我走下车。
我的鞋子落在一块平坦的黑色石头上。石头上很滑。
车门关上了。引擎声变大，然后沿着公路远去，直到什么也听不见。
寂静。
我站在石头铺成的路上。
我吸了一口气。
空气潮湿。有翻动过的泥土和湿树叶的气味。还混杂着另一种气味，一种腻人的甜香。
石板路在两排木屋之间蜿蜒。屋顶是深灰色的瓦片。每一栋房子的屋檐下都挂着一盏红色的纸灯笼。它们一动不动。
路上没有人。屋子里也没有声音。
一个人影从路的拐弯处出现。
是个老人。他拄着一根深色的木杖，慢慢向我走来。
他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阿默。”
“李叔。”
他笑了。眼角的皮肤皱了起来。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十年了。”
“嗯。”
他用手杖指着他来的方向。
“走吧。你的房间准备好了。”
我把背包的带子往肩上提了提，跟在他身后。
他的手杖敲击石板的声音。我的脚步声。没有别的了。
我们经过左边的第一栋房子。
我看到窗户上有动静。一块窗帘被拉开。那里有一张脸。
在马路对面的房子里，一扇门开了几寸。是另一张脸。
然后是下一栋。再下一栋。
沿着整条街。
百叶窗被推开。门闩被拉开。
一张张脸探了出来。男人，女人，还有孩子。
他们都看着我。
他们都笑了。
他们的嘴张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挥手。
他们只是看着。
李叔没有看他们。他继续往前走。
“他们很高兴见到你。”他说。
他没有回头。
“他们很想你。”
我们走到路的尽头，那里有一栋比其他房子都大的建筑。村公所。
他推开沉重的木门。
“进去吧。”他说，“把包放下。我们很快就吃饭。”
我迈步进去。门在我身后关上了。大厅里很暗，空无一物，只有几张长长的木桌和长凳。屋子里的甜味更浓了。气味来自靠着远墙排列的一排陶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