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皙宁愣住。

这一日,她听到了太多从未听过的话。

她似有些傻了,呐呐问道:“怎么会这样?父皇不是……任人唯贤么?”

这是连她都知道的父皇的贤名啊。

安皇后看着眼前单纯的女儿,忍不住抬手抚摸她的脸,叹息道:“娘的傻娇儿,朝堂错综复杂,你父皇再惜才也需顾全大局。当年你要嫁他,若非他也愿意,否则你父皇怎会下旨赐婚。”

皙宁不止傻了。

更是连眼睛都睁大了。

胸腔中有无数混沌的情绪在涌动。

甚至连话都问的结结巴巴,“他、他是愿意同我、同我成婚的?不是因父皇逼得?是他自己同意和我成婚的?”

皙宁总以为当初的婚事,是谢元景因父皇下了赐婚的旨意,才不得不娶自己的,如今看来…他那会儿,也是自己愿意的啊。

安皇后微笑着颔首,“明白了?不闹和离了?”

皙宁难得羞涩了一下。

“是……”

安皇后松口气。

自己女儿脾气来的快走的也快。

同她说明白了就能转圜过来。

安皇后微微一笑,端方得体,不再继续忍着自己的脾气:

“那还不快给我出宫回家去!”手指在她脑袋上用力戳了下,耳提面命:“下回再如此莽撞口不择言,你父皇舍不得,我先收拾你一顿!滚滚滚——”

人前端庄母仪天下的安皇后,人后却是个暴躁性子。

忍到这儿实属不易。

皙宁连忙跳开,笑嘻嘻的拱手求饶:“母后别别别——儿臣这就走!”

一手提着襦裙,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毫无端庄可言。

却又像是个展翅翩飞的蝴蝶,飞出重重束缚的皇宫。

生机勃勃。

安皇后有些疲乏的躺下,止不住的叹息:“我这孩儿啊……”

任谁都能听得出其中的疼爱。

嬷嬷端了滋补的汤药进来,听见皇后的话,笑着接道:“公主这性子在老奴看来倒是极好的,爱憎分明,爽朗自在,有您和陛下护着,总不会令公主吃亏的。”

安皇后眉间拢着淡淡的笑意,接过碗盏,舀起一勺慢慢吹着,“我就这一个女儿,总希望她能过得好些。”

*

皙宁领着嬷嬷丫鬟们出宫,才出宫门,看见门口停着一辆眼熟的马车。

十一月的季节,谢元景披着雪白的狐毛大氅站在马车前,清俊儒雅,彷如从画里走出来的儒雅公子。

看见皙宁后,转身就上了马车。

皙宁:?

沈嬷嬷掩唇轻笑着,“驸马专候着您呢,您快去罢。”

她想起母后同她说的种种,忍不住微红了脸颊,矜持着颔首,上了谢元景的马车。

马车里只他们二人。

谢元景体弱畏冷,早早用上了暖手的炉子。

马车里弥漫着淡淡的冷香。

似是寒冬腊月里松柏尖尖头上挂了霜雪后的味道。

皙宁分外喜欢,忍不住深呼吸了口气。

动静大了些,引得谢元景看了她一眼。

看着她脸上的泪痕都瞧不见了,一双眼睛也不像方才般涌出大滴大滴眼泪,胸口某处绷紧的弦才松弛下来。

皙宁有意缓和两人的关系,清了清嗓子,关切问道:“你好些了么?”

女子骤然凑近些许。

身上的香气逼近。

不是浓郁的脂粉香,像是花香中混着乳香。

明亮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印出人影。

已无阴霾。

她情绪当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谢元景心律失了一分稳重,移开视线,语气淡如风声掠耳,“多谢公主关心。不过受了些风,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罢了。”

皙宁眉心一皱:……嘶……

这是生气了啊。

果真不愧是状元出身。

阴阳起来让人无话可答。

不过这次闹到父皇母后跟前,虽他也有错,但毕竟是因自己的缘故,这会儿皙宁对他极具包容。

她想了想,殷切道:“正好天冷了下来,皇庄温泉前几日刚修葺好,一道去泡泡温泉驱寒如何?”

“不必。”

“那……”她皱眉思索,“我再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常大夫昨日才来过。”

“那——”

“公主还有旁的话,请回府再说。我身体不适,想歇息片刻。”

说完后,谢元景闭上眼,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

皙宁一腔和好的热忱,通通被他拒之千里。

这人就像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又臭又硬。

逼急了才肯说几句好听话。

她心底恨恨的骂着臭石头,又想起他跪在养心殿中说的每一句话,那些不愉快的情绪悄然散去。

她悄悄挪过去,靠近他一寸。

再挪过去。

两人的袖子挨着袖子,她才停下。

伸出手,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

悄声的,有些期盼的问。

“谢云景,你当真愿意和我过一辈子呀?”

“吁——”

马车停下。

公主府已到。

谢元景睁开眼,从她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直接无视了她,径自弯腰下了马车。

下车后立刻拉起兜帽罩住的脑袋,也一并挡住了微红的耳廓。

微微有些羞恼。

马车外多少奴仆多少耳目,这等私密之语岂能在外面轻易说出口!

等到皙宁跳下马车,谢元景的背影早就看不见了。

沈嬷嬷捧着斗篷上前替她围上,见她一脸纠结,压低了声音问道:“公主?”

皙宁挤着眉心,无奈问道:“他怎么又生气了?”

嬷嬷随她入府,“您可曾说了什么?”

皙宁想了想,摇头道:“我没说什么啊,”实在想不出根源,她也不再为难自己,“算了,搞不懂,反正他也经常生气,过几天应该就好了。”

只可惜,过了几天,驸马仍没有消气。

不论皙宁送什么都被他院子的长随重云客客气气的退回来。

皙宁在公主府里安生呆了几日,实在哄不好他,索性出门呼朋唤友玩去。

以她为尊,三四个侯府、伯爵府的嫡女自小就玩在一处。

闲话间,皙宁抱怨了一句自己与驸马争执。

至于闹和离的事情、不曾同房的事情,即便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姊妹,她到底没说出口,悄悄隐去。

她们听后替她分析:“是不是因你赶了那个婢女出去?你家驸马可是当年的新科状元。文人不都喜欢吟诗作画,你那个婢女我也见过一回,读过几本书,许是正对你家驸马的眼,不如开了脸拨过去?”

皙宁下意识的皱眉,“你们是让我给他纳妾?”

她和谢元景至今还未圆房呢!

如何能让旁人先一步碰了他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