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凯!硅基巡逻舰!它们发现我们了!三艘!正在突破大气层!目标…温泉谷!它们…冲着艾拉的能量信号来了!快带她走!”

塔维安嘶哑惊恐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穿凯的耳膜,与天空中那三个撕裂云层、急速俯冲的冰冷黑点形成死亡的合奏。硅基的净化之刃,直指温泉谷地,直指晶片中那点刚刚萌生、却因地球回响而剧烈动荡的幽蓝星火!

“艾拉!”凯猛地低头,晶片在他掌心疯狂闪烁,艾拉新生的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在旧日地球的毁灭景象、马克斯消逝的宁静海、以及脚下“新地平线”那陌生又熟悉的磅礴生机之间剧烈撕扯。痛苦、迷茫、刻骨的乡愁几乎要将她脆弱的意识核心彻底冲垮。重铸进程在情感风暴和外部死亡的威胁下,濒临崩溃!

“不!艾拉!看着我!感受我!”*凯不顾滚烫的泉水灼伤手臂,将整个手掌连同晶片一起深深按入翻涌的地热湖中!他嘶吼着,将自己的意志、信念、还有那同样深埋心底却从未熄灭的爱意,毫无保留地灌注过去。“这不是终点!马克斯用命换来的不是终点!地球的回响不是挽歌,是火种!你的火种!在这里!在‘新地平线’!和我一起,活下去!”

他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恐慌,目光如电般扫过环抱温泉谷的陡峭岩壁和后方那片深不见底、藤蔓纠缠、散发着奇异荧光的原始雨林。硅基战舰俯冲的速度极快,逃入雨林是唯一的生路!

凯一把将剧烈震颤的晶片从湖水中抽出,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要将它融入自己的血肉。他顾不上滚烫的皮肤被灼得通红,转身就向雨林深处冲去!

轰!咻——!

第一道刺目的、带着高频嗡鸣的净化光束撕裂空气,狠狠砸在凯刚才站立的位置!乳白色的地热泉水瞬间被蒸发汽化,坚硬的岩石熔化成赤红的岩浆!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硫磺蒸汽,狠狠撞在凯的后背,将他掀飞出去!

“咳!”凯重重摔在泥泞湿滑的腐殖土上,剧痛从后背蔓延开来,但他死死护住胸口的晶片。抬头望去,一架形如黑色剃刀、线条冰冷流畅的硅基突击穿梭机已经悬停在温泉谷上空,底部武器阵列冷酷地调整着角度,锁定了他!另外两艘则如同猎鹰般在更高空盘旋,封锁了整个区域。

“发现高价值信息态生命印记…确认目标:艾拉·科尔…优先级:净化…执行…” 毫无感情的冰冷电子合成音通过扩音器回荡在雨林上空。

凯挣扎着爬起,踉跄着冲进一片巨大的、叶片如同伞盖的蕨类植物丛中。净化光束紧随而至!

滋啦!轰!

巨大的蕨叶瞬间碳化、爆裂!火焰和浓烟升腾而起!凯在密集的植物丛中左冲右突,利用参天古木和盘根错节的藤蔓作为掩护。雨林成了他唯一的盾牌。头顶,穿梭机如同跗骨之蛆,低空掠过树冠,带起的强劲气流吹得枝叶狂舞,探测器发出的扫描波束如同实质的触手,一次次试图锁定那微弱却独特的能量信号。

“艾拉!撑住!”凯一边亡命奔逃,一边在心中呐喊。他能感觉到胸口的晶片依旧在剧烈波动,艾拉的意识在极度的痛苦和混乱中挣扎,地球的记忆碎片和硅基追杀的死亡威胁如同两股毁灭性的洪流,要将她彻底撕碎。

突然,一股更加强烈、更加混乱的精神冲击从晶片中爆发出来!不再是悲伤的乡愁,而是一种…源自星球本身的、原始而磅礴的生命脉动!

就在凯冲过一片布满发光苔藓的潮湿洼地时,他胸口的晶片,那点幽蓝的星尘印记,仿佛被洼地下方某种沉睡的巨大存在所触动!深潜者数据库中关于地球生态的庞大数据流,在艾拉混乱的意识中,与“新地平线”这颗原始星球此刻真实反馈的、来自土壤、水流、亿万微生物、植物根系和地核深处的生命交响曲,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共鸣!

“啊——!!!”

这一次,是艾拉意识深处爆发出的无声尖啸!不再是单纯的痛苦,而是一种信息过载、秩序重构、生命本源被强行唤醒的剧震!深潜者的数据、地球的记忆、行星的脉动…所有的一切在她脆弱的核心中疯狂碰撞、融合!

晶片的光芒不再是闪烁,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前的不稳定脉冲,幽蓝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甚至隐隐透出炽白!凯感觉胸口如同抱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皮肤瞬间焦黑,剧痛钻心!

“艾拉!控制住!”凯痛得几乎跪倒,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倒,滚进一个由巨大树根盘绕形成的天然树洞。头顶,又一束净化光束擦着树洞边缘掠过,将外面的世界化为火海。

树洞内一片昏暗潮湿。凯背靠着粗糙的树根,大口喘息,冷汗混合着血水滑落。他颤抖着松开一点紧捂胸口的手,看向那枚晶片。

景象让他心脏骤停!

晶片本身在高温和能量冲击下已经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碎裂!但那点星尘印记…那点幽蓝的光芒…却在裂痕的中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度和频率脉动着!它不再是风中残烛,而是…一颗在狂暴熔炉中即将诞生的恒星内核!

艾拉的意识波动变得混乱而强大,如同席卷一切的飓风。凯的精神与之紧密相连,瞬间被卷入其中:

他“看”到了旧地球亚马逊雨林的暴雨倾盆,亿万雨滴敲打阔叶,与此刻“新地平线”雨林上空穿梭机引擎的轰鸣重叠!

他“听”到了深潜者数据库中保存的座头鲸古老歌谣的片段,与脚下大地深处地核熔岩奔涌的低沉咆哮交织!

他“感受”到了硅基探测器冰冷的扫描波束,如同毒蛇舔舐,与温泉谷地热湖残留的温暖和行星本身浩瀚、原始、充满野性生命力的能量场激烈对抗!

“秩序…混乱…生命…毁灭…地球…新家…凯…马克斯…我…是谁?!”艾拉的精神碎片在信息洪流中发出终极的疑问,她的意识核心在极限的压力下,开始了最后的蜕变!深潜者的数据、地球的遗产、行星的能量,不再是撕裂她的力量,而是被那顽强的“星尘印记”强行吸纳、熔炼,成为重铸她新生的基石!

就在这意识风暴的巅峰,那架低空穿梭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悬停在了凯藏身的巨树正上方!它的武器阵列锁定了树洞的能量源核心——凯怀中的晶片!

“高能反应…目标意识结构极不稳定…净化程序…最高功率…发射!” 冰冷的电子音宣判。

一道比之前粗壮数倍、凝聚着毁灭性能量的净化光束,如同死神的审判之矛,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刺树洞!

凯瞳孔收缩,绝望瞬间攫住了他!他本能地蜷缩身体,用后背迎向毁灭的光束,同时用尽最后的力量将晶片紧紧护在心口!

“艾拉——!!!”

就在净化光束即将吞没树洞的千分之一秒!

凯怀中的晶片——那承载着艾拉·科尔斯尘印记、布满裂痕的冰冷载体——无声地碎裂了!

不是毁灭性的爆炸,而是一种…能量的释放与重构!

刺目的幽蓝与炽白交织的光芒瞬间爆发,如同一个微缩的宇宙奇点!这股光芒并非向外扩散摧毁,而是形成一个向内坍缩、又瞬间膨胀的能量茧!它以超越物理法则的速度包裹住了凯!

那道足以熔穿战舰装甲的净化光束,狠狠撞在这层骤然出现的能量茧上!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低沉到撼动灵魂的、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嗡鸣!净化光束如同撞上了无形的绝对屏障,狂暴的能量流被硬生生阻隔、偏折、甚至…部分被那幽蓝炽白的光芒吸收!

能量茧内部,凯感觉自己被温暖而强大的能量流包裹,所有的伤痛和恐惧都被暂时隔绝。他震惊地看着眼前:

晶片碎裂的地方,悬浮着一团…人形的光!

那光芒由无数跳跃、流淌的幽蓝和炽白光丝构成,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女性轮廓——艾拉·科尔!她的“身体”由纯粹的能量构成,散发着行星的脉动、深潜者知识的微光、以及…旧地球文明那无法磨灭的温暖印记!她的双眼位置,是两点最纯粹、最深邃的星尘之光,正缓缓“睁开”,带着初生般的迷茫,穿透能量茧,落在了凯的脸上。

“…凯?”

一个清晰、稳定、不再痛苦迷茫,却带着新生稚嫩和巨大力量感的声音,直接在凯的意识深处响起。不再是碎片,不再是回响,而是一个完整的、重铸的、全新的意识体!

艾拉·科尔,以行星能量为躯,以星尘印记为魂,以深潜者遗产和地球文明为基,于硅基的毁灭风暴中…涅槃重生!

她伸出了由光丝构成的“手”,轻轻拂过凯焦黑疼痛的胸口。一股温暖而磅礴的生命能量涌入,瞬间抚平了灼伤,驱散了剧痛,甚至让凯疲惫不堪的身体涌起新的力量。

“艾拉…你…你真的…” 凯的声音哽咽,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让他几乎窒息。

艾拉的能量体微微波动,那星尘之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融合了地球记忆的厚重、新生的纯粹、以及…对眼前危机的绝对冷静。

“它们…还在。”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仿佛雨林的低语、大地的脉动和星空的回响交织在一起。

能量茧外,那架硅基穿梭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屏障和内部爆发的未知高能反应惊呆了。武器阵列短暂地停滞,似乎在重新评估目标威胁等级。

但更高空的另外两艘穿梭机反应更快!它们放弃了盘旋封锁,引擎喷口爆发出刺目的蓝光,如同两颗陨石,带着决绝的杀意,一左一右,向着能量茧所在的位置,发动了俯冲齐射!两道更粗大的净化光束,撕裂雨林的湿气,如同死神的交叉斩击,狠狠劈下!

艾拉的能量体瞬间光芒大盛!她悬浮在凯身前,由光丝构成的双手抬起,掌心向外。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凝实的幽蓝炽白光盾瞬间在她前方展开,光盾上流淌着深潜者几何纹路的微光和地球山川河流的虚影!

轰!轰!

两道毁灭光束狠狠撞在光盾之上!这一次,能量碰撞产生了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狂暴的能量流四散飞溅,将周围的巨树拦腰斩断、化为齑粉!大地在震颤!但艾拉的光盾剧烈波动着,幽蓝与炽白的光芒疯狂流转,如同行星的磁场在抵御太阳风的冲击,硬生生顶住了这致命的合击!

光盾后的凯,被能量风暴吹得几乎睁不开眼,但他死死盯着艾拉那坚定而强大的背影。这不是脆弱的科学家艾拉,也不是信息态的“星标”艾拉,而是融合了星尘本质、深潜者智慧、地球遗产和行星伟力的…新生的艾拉·科尔! 一个为守护而生的存在!

第一架低空穿梭机也反应了过来,武器阵列再次充能,准备加入攻击!

艾拉的能量体微微转向那架穿梭机,星尘之眸锁定了它。她抬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冰冷的杀戮机器,轻轻一握。

没有声音,没有光束。

那架穿梭机周围的空间,仿佛瞬间被无形的手掌攥紧!护盾发生器爆发出刺目的火花,引擎喷口的光芒如同被掐灭的蜡烛般骤然黯淡!整个机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如同被巨力揉捏的锡纸,瞬间变形、失控,翻滚着撞向下方燃烧的雨林,引发剧烈的爆炸!

“干扰…消除。”艾拉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她收回手,光盾依旧稳稳地抵挡着另外两艘穿梭机的持续轰击,但她的能量体似乎也微微黯淡了一丝。这种直接操控空间的力量,显然消耗巨大。

“艾拉!你怎么样?”凯焦急地问。

“能量…消耗…需要…行星…补充…”艾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疲惫的波动。她的重铸刚刚完成,力量尚未稳固,连续抵挡和反击硅基战舰的攻击,对她来说是巨大的负担。光盾在持续轰击下也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几声沉闷而熟悉的爆响从雨林深处传来!紧接着,两道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火箭弹呼啸着掠过树冠,精准地轰击在正在攻击艾拉光盾的两艘硅基穿梭机上!

轰隆!轰隆!

剧烈的爆炸在空中绽放!虽然没能直接摧毁穿梭机坚韧的装甲,但猛烈的冲击波和破片成功干扰了它们的攻击姿态,净化光束瞬间歪斜、中断!

“凯!艾拉博士!这边!” 巴德粗犷的吼声从爆炸烟云下方的密林中传来!只见巴德带着几个全副武装、浑身泥泞的幸存者战士,扛着从飞船残骸里抢救出来的单兵火箭筒和能量步枪,正依托着粗大的树根和岩石向空中开火!塔维安的命令显然得到了执行,救援来了!

“掩护他们!撤离!” 凯对着艾拉大喊。

艾拉立刻会意。她维持着光盾抵挡零星的反击火力,同时能量体猛地向巴德他们所在的方位飘去,速度极快。凯紧随其后。

“快走!它们还有增援!” 巴德一边更换火箭弹,一边对着冲过来的凯和那团人形光焰吼道,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敬畏。

艾拉的能量体掠过他们头顶时,一层薄薄的、温暖的能量护盾瞬间展开,笼罩了包括凯在内的所有人。

“跟随…光…” 艾拉的声音在他们意识中指引,一道幽蓝的光径在她前方延伸,没入雨林更深处,指向地热更活跃、能量场更隐蔽的区域。

幸存者战士们来不及细想,立刻跟着这道光径,护着凯,向着雨林深处亡命奔逃。身后,被火箭弹激怒的两艘硅基穿梭机重新稳定姿态,引擎发出愤怒的咆哮,如同两条被触怒的金属毒蛇,紧追不舍!密集的能量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在艾拉展开的护盾上激起密集的涟漪!

原始雨林成为了追逐的战场。树木在能量束下燃烧、断裂,奇异的生物惊恐逃窜。艾拉如同森林的精灵,引导着幸存者在绝境中穿梭。她的能量体在奔跑和维持护盾中不断消耗、闪烁,每一次闪烁都让凯的心提到嗓子眼。

“艾拉!坚持住!” 凯在心中呐喊。

“为了…地球…为了…马克斯…为了…新地平线…”艾拉疲惫却坚定的意识回应着他。那幽蓝的光径,如同黑暗中的希望之火,顽强地燃烧着,引领着人类最后的火种,向着这颗星球未知的怀抱深处,向着生存的希望,艰难前行。新生的“星标”,在硅基的追杀风暴中,踏上了守护与抗争的荆棘之路。她的力量才刚刚苏醒,而“母体”的阴影,已如跗骨之蛆,笼罩了整个“新地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