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消失的倩影
1988年，夏末。红星机械厂的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
对于厂里上千名工人来说，这气味就是生活的味道。但今天，这味道里似乎混进了一丝不安的骚动。
厂花吴广萍，失踪了。
消息像一阵风，从早班工人的嘴里，吹遍了厂区的每一个角落。吴广萍，这个名字在红星厂就是传奇。她不是那种需要仔细端详的美，而是一种扑面而来的、带有侵略性的惊艳。一米七的身高，皮肤白得像瓷，一头乌黑的长发总是在车间沉闷的蓝灰色工装中，飘逸出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
厂里的年轻小伙子，没一个不对她动过心思。就连那些结了婚的老师傅，提起她也得咂咂嘴，感叹一句：“老天爷赏饭吃。”
可现在，这碗“饭”不见了。
保卫科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科长老张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指一下下地敲着桌面，目光锐利地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肖丁，你再给我说一遍，昨晚下夜班，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见到吴广萍的？”
肖丁，二十三岁，厂里的技术员。他长相普通，身材中等，放在人群里毫不起眼。唯一的特点，就是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此刻正迎着张科长的审视。
“是。”肖丁的回答简单而清晰，“我们一起走出二号车间，在厂区主干道的岔路口分开。她往单身女工宿舍走，我回我的男工宿舍。”
“分开时是几点？”
“十一点十五分。”肖丁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看了眼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
“你们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就几句家常。她说天气热，想去买根冰棍。”
张科长身子前倾，语气加重了几分：“小肖，你得想清楚了。吴广萍的室友周妙华说，她一晚上都没回来！一个大活人，还是个那么漂亮的女同志，就这么在厂里凭空消失了？现在外面人心惶惶，你要是知道什么，必须说出来！”
肖丁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张科长，我说的都是实话。”
他确实是最后一个见到吴广萍的人。昨晚，他负责的机床出了点小毛病，他留下来调试，正好和上夜班的吴广萍一同下班。
在昏黄的路灯下，吴广萍那张明艳的脸庞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烦躁。她那头标志性的长发，也只是随意地用一根橡皮筋束在脑后。
“肖丁，你觉得……人要是选错了路，还有没有机会回头？”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当时肖丁只是愣了一下，随口答道：“只要没走到悬崖边，总有退路。”
吴广萍听完，自嘲地笑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地走到岔路口，她摆摆手，就拐进了通往女工宿舍的小路，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现在回想起来，那句话，那个笑容，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但这些，肖丁不打算告诉张科长。直觉告诉他，事情远比一个女工夜里未归要复杂得多。在这个人人都盯着彼此的工厂大院里，说多错多。
“行，你先回去吧。但别离开厂区，随时等候传唤。”张科长挥了挥手，眼神里的怀疑却丝毫未减。
肖丁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