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
我微微动了动脖颈，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盘绕。人类的生死，与我何干？他们供奉香火，不过是祈求风调雨顺、祛病消灾，各取所需罢了。我借助这点微末的信仰之力修炼，图的是清净，是早日褪去这身皮囊，窥得大道真容。山下的纷争，无论是邪祟作乱，还是村民遭殃，都不过是蝼蚁间的嬉闹，不值得我耗费一丝一毫的修为。
那邪祟的气息，阴冷、污秽，带着一股陈年的怨毒，确实有些门道。能轻易击杀道士并操控其尸身，道行不浅。但只要它不踏入我这庙宇半步，不扰我清修，我也懒得理会。
毕竟，漫长的修炼岁月里，我见过太多生死轮回。心，早已和身下的梁木一样，冷硬了。
庙外的杀戮声渐渐稀疏，不是结束了，而是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浓重的血腥气几乎盖过了山间的草木清香。
那操控着道士尸身的邪祟，似乎终于玩腻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它丢开一具软塌塌的尸体，僵直地转过身，那双死白色的眼珠，穿透夜幕和山林，遥遥“望”向了半山腰的蛇仙庙。
它动了。
不是走向村子深处，而是迈着那种怪异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山腰而来。
腥风卷着血沫，先一步灌入庙门。破损的庙门吱呀作响。
我依旧盘在梁上，闭目假寐，但周身的气息微微凝滞了一瞬。看来，这麻烦，终究是不请自来了。
邪祟停在庙门外的空地上。道士的尸体已经被它折腾得破败不堪，关节处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没有立刻进来，而是歪着头，用那对死鱼眼打量着这座破败的庙宇，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是在嘲笑。
然后，它的目光落在了庙门旁的一处角落。那里，堆放着我不久前褪下的一层旧蛇皮。一丈来长，洁白晶莹，在微弱的月光下流转着玉石般的光泽，是我修炼百年褪下的遗蜕，虽已无大用，却仍蕴着一丝纯净的灵性。
邪祟伸出乌黑的指甲，轻轻一勾，将那卷蛇皮挑了起来。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它竟用指甲，如同撕扯一块破布般，将那洁白晶莹的蛇皮从中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灵光瞬间黯淡，破损的蛇皮软塌塌地垂落下去。
紧接着，一种尖锐、扭曲，混合着无数杂音的怪笑从道士僵硬的喉咙里爆发出来，在这死寂的山腰显得格外刺耳：
“嗬嗬……小小长虫……也配受香火？躲在这破庙里装神弄鬼……待我杀光下面那些两脚羊，便拆了你这蛇窝……砸烂你的石头身子……看你还如何享受供奉？！”
笑声在空荡的山谷里回荡，充满了极致的恶意与亵渎。
梁上，我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黑暗中，一对竖瞳亮起，不再是平日里收敛的幽光，而是如同两簇骤然点燃的金色火焰，冰冷，纯粹，蕴含着古老而威严的力量。
庙宇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之前萦绕不散的阴冷腥风，被一股无声无息弥漫开来的凛冽气息逼退。
我依旧盘踞在梁上，没有立刻动作，只是俯视着庙门外那具嚣张的皮囊，以及藏匿其中的污秽灵魂。
看来，这山上，有些东西，确实不该存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