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村里世代供奉“饱死鬼”,献祭残羹以求安宁。 我十岁那年偷偷倒掉馊饭,夜里被枯爪拖入地窖。 奶奶哭喊着砸开地窖时,我正疯狂啃食发霉的粮食,嘴角撕裂至耳根。 二十年后,我成为美食博主,直播暴饮暴食,粉丝们不知道—— 每次下播后,我都需要将手指深探喉嚨,把刚吃下的昂贵食物全部吐进那个贴着符咒的特制马桶。 而最近,马桶里开始传来指甲刮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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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槐荫村,是被“吃”这件事诅咒着的。

别的村子拜山神,拜河伯,求风调雨顺,人丁兴旺。我们村,世代供奉的,却是一位唤作“饱死鬼”的阴邪东西。村西头那间终年不见阳光、阴湿矮小的土庙,就是它的栖身之所。没有金身塑像,只有一座黑黢黢、形似蜷缩饿殍的石龛,面前摆着一个豁了口的陶瓮,那就是“飨瓮”,用来承接给它的供奉。

供奉的,也从来不是三牲果品,而是每家每户一日三餐后,特意留下的那点残羹冷炙,尤其是馊了、霉了、变了质的最好。大人们说,这是用“秽食”安抚那位永远填不饱肚腹的鬼,让它莫要因饥火烧肠,来祸害活人。

规矩很严。每户轮流,日落前必须将收集好的潲水馊饭倒入飨瓮,不能早,也不能晚。倒的时候,要低着头,心里默念:“饱死鬼,饱吃饱胀,莫看莫望。”绝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更不能有半分不敬。小时候,我曾见过邻村一个不知深浅的货郎,在庙门口随口吐了口痰,说了句“什么鬼地方,一股馊臭味”,当天晚上就发起高烧,胡话里全是“饿,给我吃的”,没熬过三天人就没了。村里人私下都说,那是犯了饱死鬼的忌讳。

所以,我们这些孩子,从小就被反复告诫:粮食,哪怕烂在锅里,臭在碗里,也绝不许糟蹋。吃不完,就留着下一顿,或者乖乖送到庙里去。浪费,在槐荫村是比偷盗更严重的罪过。

我十岁那年的夏天,天气异常闷热。家里一碗前天的绿豆粥彻底馊了,酸臭味刺鼻。奶奶吩咐我端去庙里。我捏着鼻子,端着那只沉甸甸的碗,走在被夕阳烤得炙热的土路上,心里的厌恶达到了顶点。为什么我们要把好好的粮食放坏,再去供奉一个虚无缥缈的鬼?为什么我们要一直活在这种馊臭的味道里?

路过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时,我看着树下肥硕的母猪正吭哧吭哧地拱食,一股莫名的叛逆冲昏了头脑。四下无人,我飞快地将碗里的馊粥倒进了猪食槽,看着那母猪贪婪地舔食干净,然后心虚地把空碗在庙门口的飨瓮边假装磕了一下,发出点声响,便飞也似的跑回了家。

奶奶在灶间忙碌,并没多问。我以为瞒天过海了。

直到深夜。

夏夜的闷热变成了渗入骨髓的阴冷。我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东西在抓我的脚踝。那触感,枯瘦,冰冷,像几根干硬的树枝。我猛地惊醒,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看见一只皮包骨头、指甲尖长黢黑的手,正从床底下伸出来,死死攥着我的脚腕!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力量大得惊人,猛地一拽,我整个人就被从床上拖了下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上。然后,不容我挣扎,那只枯爪拖着我,飞快地向门外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