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龙。
不是数据模拟的怪物,不是供玩家挑战的副本首领。它是概念本身,是“遗忘”与“毁灭”的化身。上一次,它被“记忆”与“牺牲”封印。而这一次,这个世界早已将它遗忘,封印自然土崩瓦解。
恐慌以光速蔓延。我视野所及之处,那些拥有飞天遁地之能的“玩家”们,身上爆发出最绚烂的光芒,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化作白光,冲天而起,彻底消失。
他们跑了。系统频道里充斥着最后的、毫无意义的尖叫和咒骂,然后归于死寂。不过弹指间,这个喧闹的世界,只剩下风吹过废墟的呜咽,以及魔龙降临时,那压垮一切的沉重呼吸。
它注意到了我。
或许是因为,在这片飞速崩溃、所有数据都在争先恐后逃离的虚空里,只有我,还像一个顽固的钉子,牢牢地钉在现实的原点。我这“永恒的坐标”,此刻成了它完美毁灭中唯一的瑕疵。
“蝼蚁……”魔龙的精神波动如同海啸般砸来,带着足以让任何生命体心智破碎的力量。“……为何不逃?”
我的程序里没有“逃跑”的指令。我的身体被永恒固定。我只有一件衣服,一套武器。
于是,我抬起头,用那双千年来看过沧海桑田的眼睛,平静地回望那颗腐烂的太阳。
“因为,”我回答,声音不再是机械的重复,而是带着锈铁摩擦般的嘶哑与决绝,“这里,是我最后一次站立的地方。”
魔龙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嘲笑,那笑声让周围的空间都在崩解。它甚至不屑于使用强大的吐息,只是随意地抬起一支如山岳般的利爪,带着戏谑,朝我,朝这片小小的坐标,摁了下来。
阴影笼罩了一切,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
在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看到了艾拉的脸,看到了那本焦黑的日记,看到了千年前在我身边倒下的、每一个链接了生命的士兵的脸。我不是卡珊将军,我又是卡珊将军。我不是NPC,我是他们所有人存在过的证明。
我们皆自愿留下,将生命链接于将军之身,化为阵基。后世若有记得我们的人,此阵永固;若被遗忘,则魔龙复苏。
世界遗忘了我。但我,还记得他们。
“系统,”我在我的核心最深处,发出了一个并非由代码驱动的指令,一个源于“我”本身的指令:“执行最终协议:‘坐标引爆’。”
没有回应。系统或许早已瘫痪。
但我不需要回应。
我握紧了“枯骨”长枪。那杆陪伴了我千年,从未真正战斗过的长枪。枪身上,落日军团的徽记灼热得发烫,仿佛一千个灵魂在其中苏醒、咆哮。
我无法移动,无法闪避。我能做的,就是用尽我被固定在此地一千年的所有力量,将手中的长枪,朝着那压下的、毁灭的巨爪,向上刺去。
这不是武技,没有招式。这是意志。是一个被遗忘的坐标,对终极虚无发起的、最后的定位。
枪尖离手的瞬间,我身上那件永不更换的粗布麻衣,寸寸碎裂,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每一个光点,都是一个士兵模糊的笑脸。我脚下的土地,我赖以存身千年的基石,轰然崩塌,释放出被禁锢了千年的、关于牺牲与守护的全部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