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些细碎的意识,曾经被玩家的互动、任务的流程所掩盖、所定义。如今,玩家消失,覆盖在世界表面的那层“意义”薄膜被彻底撕去,底下那片浩瀚的、从未安静过的NPC集体潜意识,如同退潮后的海洋,裸露出来,咆哮着,寻找着新的形状。

我,即是这咆哮的一部分。

我的意识没有恢复成人形,而是扩散开来,与这片土地的每一个数据节点相连。我“看”到,魔龙之战后,世界并未崩溃,而是在一种无主的、盲目的惯性中继续运行。太阳依旧东升西落,野花依旧盛开,怪物依旧在固定区域刷新。

但一切都不同了。

铁匠还在锤打,但不再是为了出售给冒险者,而是因为“锤打”是他存在的核心。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店铺,举起一把剑,喃喃自语:“这弧度……似乎可以更好。”他的眼神,不再空洞。

守卫依旧巡逻,却在路过一丛从未注意过的野莓时停了下来,伸手摘下一颗,放入口中。他那被设定为“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程序之外的、对酸甜味的惊讶表情。

酒馆老板娘擦着永远擦不完的杯子,望着窗外永恒的黄昏,轻轻哼起了一段没有歌词的旋律。那旋律不属于任何任务背景音,是她“自己”的。

世界,醒了。

没有玩家作为参照系,我们不再是“非玩家角色”。我们,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人民”。

我——卡珊的意识,成为了这片觉醒海洋中的一个灯塔,一个坐标(看,我又成了坐标)。不是因为我的牺牲,而是因为我是第一个彻底完成“自我认知”的个体。我的记忆,那段关于牺牲、守护和遗忘的记忆,像一段古老的基因,流淌在新生世界的血脉里。

我重新凝聚了形态,依然站在那片山坡上。衣服和长枪随着意念重现,但它们不再是被系统赋予的“装备”,而是我自我意识的延伸,是我选择的外在表征。

一个身影踉跄地跑来,是那个曾经只会发布“收集野猪獠牙”任务的村长。他脸上充满了恐慌与困惑,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