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妍当然听到了阮知薇的不对劲。

那头的打印机声停了,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明知道,不该心疼她的。

可林妍还是心软了。

“行了行了,别哭了,”林妍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无奈,“我出来见你,行了吧?”

阮知薇立刻停止了哭声,连连点头。

却忘记了林妍根本看不到她此刻的动作。

“一个小时后,‘初遇’咖啡厅见。”

林妍说完这句,就果断挂了电话。

“初遇”咖啡厅的玻璃窗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阮知薇盯着门口,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早到了半小时,已经续了两杯美式。

苦涩的液体在胃里翻腾,却压不住那股不安。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后,玻璃门上的风铃清脆一响。

阮知薇猛地抬头,终于见到了林妍。

她穿着米色风衣,发尾微卷,比记忆中更加成熟干练。

但那双杏眼,那个小巧的鼻尖,还有走路时微微扬起的下巴,分明还是她记忆中的林妍。

“妍妍。”阮知薇几乎是跳起来,下意识就像往常一样要去拉她的手。

林妍却像触电般后退半步,风衣下摆因为急促的动作掀起一角。

她警惕地看着阮知薇,眼神里充满了防备。

阮知薇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

最终缓缓收回。

“……你来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

林妍没有回应这个客套,径直走到对面坐下,将包放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

像筑起一道无形的墙。

“说吧,”她开门见山,声音冷静得像在谈公事,“坚持要见我,有什么事?”

阮知薇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记得上一次见面时,林妍还笑嘻嘻地往她嘴里塞薯条,抱怨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有多笨。

而现在,她们之间却仿佛隔着一道深渊。

这中间,竟然跨越了五年之久。

她到现在,仍觉得有些恍惚。

服务生走过来,林妍点了杯冰美式。

她以前最讨厌苦味,总是要加双份糖浆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黑咖啡了?”阮知薇脱口而出。

林妍面色不变道:“人都是会变的,就像你。”

阮知薇听出了她话里的暗讽意味,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该问父母为什么不见她?

该问自己为什么会嫁给许沉渊?

还是该问沈妄年的下落?

“妍妍。”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淹没,“你能告诉我,这五年……都发生了什么吗?”

林妍的咖啡刚好送到,她猛灌了一口,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她放下杯子,眼神锐利得像把刀。

“这五年的所有事情,不都是你自己选择的吗?现在又来问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阮知薇失控地提高音量,引得邻桌的客人纷纷侧目。

意识到失态,她急忙压低声音,向前倾身:“妍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明明昨天晚上,我还和阿年待在一起,他还向我求婚。“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却又在下一秒变得哽咽。

“明明我们两个前两天才刚见过面,你还跟我抱怨说新来的实习生太笨。

“明明两天前,我也还是爸妈挂念疼爱的女儿。”

阮知薇的视线模糊了。

她眨了眨眼,一颗泪珠滚落,砸在桌面上那圈水渍里,荡开微小的涟漪。

“可是一觉醒来,什么都变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我莫名其妙成了许太太,嫁给了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男人。”

阮知薇猛地抓住林妍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对方皱起眉:

“爸妈不让我进门,连你也……”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变得困难。

“连你也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我……”

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次她不再试图掩饰。

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在下巴处汇聚,然后滴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林妍的表情凝固了。

她死死盯着阮知薇,像是在判断这些话的真假。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林妍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阮知薇摇头,发丝黏在泪湿的脸颊上。

她痛苦地闭上眼。

“妍妍,我甚至……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分裂……或者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

林妍猛地抽回手,动作大得碰翻了咖啡杯。

褐色的液体瞬间在桌面上蔓延,流向桌沿。

就在这时,林妍的手机亮起。

她像抓到救命稻草般迅速起身:“我老板在找我,我必须走了。”

“等等!”阮知薇也跟着站起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林妍抓起包,后退几步,眼神复杂地看着阮知薇:“薇薇,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那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别再追查了。”

她转身要走,却又停住脚步,背对着阮知薇轻声说:“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更痛苦。”

说完,她快步走向门口,风铃在她身后发出清脆的声响。

阮知薇站在原地,看着林妍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那句“知道了反而更痛苦”像诅咒一样在她脑海中回荡。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响。

阮知薇低头看着桌上那滩渐渐干涸的咖啡渍,恍惚间觉得它像极了一张扭曲的人脸。

阮知薇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穿行。

车窗半开,潮湿的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汽油味和路边摊的烟火气灌进车厢。

方子瑜的话在脑海中不断回响,每个字都像钝刀割着神经。

阮知薇的指甲不自觉地抠进方向盘的真皮套里。

如果没猜错的话。

“她”应该是为了许沉渊才和爸妈断绝关系的。

这个认知让她胃部一阵绞痛。

这简直像三流言情剧的狗血桥段。

阮知薇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她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阮廷业会因为她一句想吃城东的糖炒栗子就开车绕半个城市。

方子瑜连她掉颗乳牙都要用红绸布包起来收在首饰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