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乔夏愣住,该怎么去描述她现在的心情呢。

在她的认知里,到年龄结婚,婚后孕育孩子,喂养孩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母亲,她的嫂子,她的朋友们,无一例外都是这样。

相比乡下的劳动妇女,她是幸运的,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托底,在这个年代她能自由选择与喜欢的人结为革命伴侣,婚后还能继续住在娘家,享受未出嫁时的待遇。

她从未觉得辛苦,哪怕之前一边上班一边带孩子。

可当真不辛苦吗?自从有了孩子后,她从来不敢任由自己睡死。

生团团时,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看到小小的他,连抱都不敢抱,晚上睡觉不敢翻身,怕压到他。

更别说孩子生病,那是一宿一宿地熬,不敢闭眼,就怕孩子有什么情况不能及时发现。

喂奶的疼痛,皲裂,堵奶,发炎引起发烧,这些她都经历过,可大家都跟她说是正常的,从没人告诉她,你可以不喂了,我们喂奶粉。

就连她也没想过换种方式,奶粉贵,票还不好找,明知道这样还喂奶粉就是吃不了苦,是资本主义做派。

所以她像长辈们说的那样,忍忍就好了,时至今日,当初那些疼痛都被遗忘,好像一眨眼孩子就大了,没费什么力一样。

她没想过程靖川会说这样的话,两人结婚快五年,生了三个孩子,真正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不超过两个月,其实两人还不太熟。

平时写信都像是在完成每个月的任务,寥寥数语,写不满一张纸。

乔夏垂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低声说:“孩子月份越大,吃得越多,奶粉票不好找。”

其实空间里有奶粉,这段时间她偶尔也会泡一杯给两个大的喝。

但奶粉不像猪肉时不时还能买到,家属院的服务站没有,公社的供销社也不见得有,得去春城的百货大楼买,所以她不能明目张胆拿出来。

程靖川闻言微微皱眉,陷入短暂的沉思。片刻后,他语气沉稳又坚定地说:“就喝奶粉,什么都没你身体重要,奶粉票的事我来想办法。”

乔夏低低应了一声:“好。”

话一出口,她仿佛听到身上枷锁“咔哒”一声,松了几分,原来是有人一起承担。

有了娃后,当妈的就被拴住了,出门时时想着孩子,办完事急急忙忙回家。

既然程靖川安排好了一切,乔夏决定安心享受这片刻的偷闲,拿起程靖川给她带回来的莓果吃。

乔夏不知道这个莓果应该叫什么,程靖川叫它泡儿,是山上野生的,酸酸甜甜的,她还挺喜欢吃。

程靖川见乔夏没有怪他自作主张,放下了心,去接手霍书没收拾完的野猪。

这只野猪不大,一百多斤,霍书拿了一块肉进厨房,不一会儿,便传来了香气。

秦砚舒正准备出门上工,这会儿不忙,好多人家都忙着自家自留地的活,只出一个人上工,挣四五个工分就够了,但是他们牛棚的人不行,要去给花生拔草。

最近任务不重,菜籽刚收完交了任务,高粱还在晒不能脱粒,玉米还没老,水稻倒是黄了,但是得给田里放水后才能下田,割的时候留两寸长,灌水还能再长一季,叫做再生稻,比头茬的米好吃。

再生稻收了后,就得收红薯,红薯收完种冬小麦,来年五月收。

这就是农民的一年,周而复始,用尽力气,精心伺候地里还填不饱肚子。

霍书拦住要出门的秦砚舒,“我煮了肉丝米线,吃点再出去,你中午喝那点水怎么受得了。”

秦砚舒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沉默着进了厨房,端出两碗肉丝米线,一碗放在了秦老面前。

乔夏看着两人别扭的气氛,没发现眼前递过来的米线。

程靖川无奈开口:“没吃过野猪肉吧,快尝尝,喜欢等会儿咱们带点回去。”

乔夏接过碗,她这碗和秦老那碗一样,没加辣椒,香味扑面而来,她笑着说:“霍书的厨艺真好。”

程靖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蹲下大口吃米线。

他吃得快,乔夏才吃几口,他的碗已经空了。

乔夏忍不住开口:“你吃慢点,吃快了对胃不好。”

突然有人关心让程靖川愣了一下。

说话也不自觉软了几分:“习惯了,新兵训练的时候要求速战速决,那时候时间紧张,训练任务重,久而久之就养成习惯。”

乔夏没继续说,以后他在家吃饭了,慢慢改。

她不是很饿,又吃了野果,吃半碗就已经饱了,但是不好意思剩下,就一根一根地在那慢慢吃。

程靖川问:“吃饱了?”

乔夏点头:“嗯,早饭吃得晚。”

程靖川接过她的碗,就着她吃过的碗筷两口就把剩下的半碗吃完了。

乔夏脸微微发烫,私底下给他吃是一回事儿,可这在别人家里,院里也不止他们两个人。

程靖川看她不自然的样子勾唇笑了笑,见秦砚舒吃完要出门开口喊住她:“砚舒姐,麻烦你带小夏去村里买点特产山货,过两天给我妈他们带回京市。”

秦砚舒道:“你们俩去吧,在外面别跟我这个黑五类扯上关系,对你们不好。”

乔夏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眸子,从她来到现在,秦砚舒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整个人像是一具行走的躯壳,麻木又机械地活着。

她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说:“没事儿,砚舒姐,你带我去你相熟的人家买呗,不然我这个外地人被坑了我都不知道。”

去砚舒姐关系好的人家,可以帮她给人留下好印象,虽说不能改变秦老和她现在的处境,但以后遇见什么事儿,希望有人能伸把手。

乔夏挺喜欢秦砚舒的,她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两人往山下走的时候,乔夏没忍住开口:“砚舒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秦砚舒目光空洞,喃喃地问:“会好起来吗?”

乔夏肯定地说:“一定会的,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过什么,以后缺什么,你可以跟我说,反正我每半个月也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