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上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她没有抬头。
那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一个影子小心地覆盖了她手下的陶片。
“林老师。”声音很轻,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试图压低的清朗。
林砚的笔尖顿了一下,但没有停止书写。
一杯搪瓷杯递到了她的眼前。杯子里是乳白色的液体,冒着微弱的热气。杯沿沾着一圈明显的奶渍。
“您要的热牛奶。”陈野的声音更近了些,“厨师说晚上喝这个有助于睡眠,戈壁滩晚上太冷了。”
林砚终于写完最后一个编号,将陶片轻轻放回垫着软布的格子里。她这才抬起头。
陈野半弯着腰,保持着递送杯子的姿势,眼神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局促。他的手指因为用力,指尖有些发白。
她没说话,伸手去接杯子。
她的指尖碰到了他的手背。
只是极其短暂的一下,甚至算不上触碰。
陈野却像是被高温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力道之大,差点把杯子里的牛奶晃出来。
白色的液体在杯子里剧烈地荡漾出细小的涟漪。
林砚稳稳地接住了杯子,仿佛那突如其来的撤离并未发生。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整理箱,拿起另一块带有云雷纹的红色陶片,声音平淡,比脚下的沙粒还要冷,还要干:
“在这里,要么叫我林教授,”她顿了顿,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线条分明,“或者直接叫我的名字,林砚。”
“老师”这个称呼,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明确的、拒人千里的疏离。
陈野僵在原地,缩回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垂在身侧。耳根又有些烧。他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远处,守夜人开始敲梆子。
“嗒。”
“嗒。”
“嗒。”
枯燥、单调的声音,一下一下,缓慢而执拗地敲打着寂静的夜空气,也清晰地敲打在两人之间那道看不见、却切实存在的界限上。
空气里,只剩下牛奶淡淡的腥气,和戈壁夜风永恒的呜咽。
林砚低下头,继续她的工作,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3. 探方争执
太阳悬在头顶,毫不留情地倾泻着光和热。探方里像个巨大的蒸笼,闷热,尘土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陈野已经在这里蹲了将近三个小时。
他保持着一种近乎凝固的姿势,只有握着手铲和小刷子的手腕在极其细微地动作。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下,在下巴尖汇聚,然后“啪”地一声,滴落在黄土里,瞬间被吸收,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圆点。
他的指尖早已被黄土染透,甚至指甲缝里都塞满了泥,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成了一层硬壳。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
小刷子刷开的浮土下,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色泽。暗绿色,带着铜锈的斑驳。他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又刷了几下。
一个弯曲的、优雅的器物的口沿,逐渐显露出来。上面似乎雕刻着极其精细的纹样。
是酒器?爵?觚?
心脏猛地撞向胸腔,一种混合着巨大发现喜悦和极度专注的兴奋感瞬间攫住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伸出手,想要拂开那最后一点覆在上面的细土,更清晰地触摸那千年之前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