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寒府枯灯

暮冬的风卷着雪粒子,狠狠砸在镇国将军府的朱漆大门上,那层早已斑驳的红漆,在风雪里像极了失血的唇色。沈明微裹紧了身上半旧的素色锦缎夹袄,指尖触到冰凉的铜炉边缘时,才惊觉炉子里的银丝炭早灭了大半个时辰。

她是大曜朝唯一的异姓郡主,当年嫁入将军府时,十里红妆从朱雀大街头铺到街尾,嫁妆单子上的良田、铺子、古玩字画能堆满三间正房。可如今,整整三年,镇国将军萧策远在边关,将军府里的用度一日紧过一日,管家来报账时,声音里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郡主,库房里的银子……只够再支用月余了。”

沈明微没抬头,只捻起案上一枚磨得光滑的玉棋子。这是她父亲,已故镇国公留下的物件,也是她如今唯一能摩挲着念想的东西。她轻声道:“把我陪嫁的那批蜀锦先当了吧,冬日里,下人们的炭火不能断。”

管家嗫嚅着应了,脚步轻得像怕惊碎了屋里的冷清。沈明微望着窗外光秃秃的老槐树,枝桠上积着的雪,像极了她这三年的日子——空荡,又沉重。府里的人都在盼着萧策回来,盼着他能带回来军功,盼着将军府能重焕荣光。只有沈明微自己知道,她盼的,不过是一个能好好说说话的人,哪怕,只是说说边关的风沙。

腊月廿八那天,府里突然热闹起来。守在城门口的小厮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狂喜:“郡主!将军回来了!打了大胜仗!圣上亲自去城门口接了!”

沈明微猛地站起身,指尖的玉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她几乎是踉跄着往外走,素色的裙摆扫过门槛时,竟带起了一层薄灰。府里的下人都涌到门口,连廊下的灯笼也一盏盏点亮,昏黄的光映着雪,终于有了点活气。

可当那队身披铠甲、带着风霜的人马出现在巷口时,沈明微脸上的笑意,却一点点僵住了。萧策骑在高头大马上,玄色铠甲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眉眼间是征战归来的英气,可他怀里,却护着一个裹着鹅黄色斗篷的女子。那女子身形纤弱,半边脸埋在萧策的臂弯里,露出的耳垂上,戴着一枚成色极好的珍珠耳坠——那是当年沈明微送给萧策的生辰礼,他说过,要留着给最珍视的人。

2 平妻之请

萧策踏进将军府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她这三年过得好不好,也不是看一眼府里的破败,而是拉着那个叫苏怜月的女子,站在沈明微面前,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明微,怜月是我在边关救下的女子,这三年,她一直陪着我,数次救我于危难。如今我大胜归来,想奏请圣上,让她做我的平妻。”

“平妻”两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沈明微的心里。她看着萧策,这个她嫁了三年、只见过三面的丈夫,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她记得当年大婚之夜,他握着她的手说:“明微,你是镇国公的女儿,是大曜的郡主,我萧策此生,定不负你。”那时他眼里的光,亮得让她以为能照亮一辈子。

沈明微没哭,也没闹,只是抬手,轻轻拂去了萧策铠甲上的一片雪花。那雪花化在她指尖,凉得刺骨。“萧策,”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沈明微,是镇国公唯一的女儿,是先帝亲封的安宁郡主。我嫁入将军府,带的是十里红妆,是镇国公府的颜面,不是来给人做垫脚石,更不是来和别人分一个丈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