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华丽长袍的青年缓缓地在雪中行走，偶尔抬头远望一下前方。
那是贝洛伯格的方向，这个雅利洛-Ⅵ号上仅存的人类城市，就隐藏在这片雪幕之后。
他有些艰难地往前，也不知道他现在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走到贝洛伯格。
之所以走得那么缓慢，除了因为雪地本就难以行进，以及他认为自己身上的长袍有些累赘之外。
还因为他没有穿鞋，走起路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在他从雪堆上起身，双脚踩在雪地上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穿鞋。
只是他当时弄不清现状，思绪又被一本星神同人文合集打乱，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你为什么不给我鞋穿？”
那本星神同人合集就飘在他身侧，随时准备给想要袭击他们的怪物一个大耳刮子。
而在听常昭的问题之后，它便飘到常昭身前打开。
书页上的字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平淡，它说：
[忘记给你变了。]
“是真的忘记了吗？”常昭追问了一句。
[真的。]
“我不信。”
[……]
白皮书合起，不再“言语”，自顾自地往前飘。
常昭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气氛便沉默下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程，在这沉默的氛围中，忽然响起一句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的话。
“我……还可以回到以前的世界中去吗？”
闪动着彩光的书籍停在空中，哗啦啦地翻动着，速度时快时慢，有时会产生一些隐约的残影。
不过半分钟，白皮书就想好了要怎么回答他。
它说：[很可惜，你已经死了，不能在回去了。]
看见白皮书的回答，常昭没有意外，他只是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停在雪原中，飞扬的雪花落到常昭的头上、衣服上，然后又像是停留不住一样从他身上滑落，坠到地上。
在他身后是这一路走来时留下的痕迹，大雪落下，伴随着簌簌的风声，那些痕迹也逐渐被掩盖。
“这样啊。”
良久，雪中的人只是像感慨一样说出这三个字，然后又继续前行。
“哗啦哗啦。”
[你是觉得遗憾？]
书页上的文字这样问着。
“也许吧。”他回道。
常昭一边走，一边说起一些和刚才那个问题并不怎么相关的事情。
他说：“我知道我的运气一直很不好，我也完全接受了自己其实很倒霉这件事。”
“就像这次一样，明明只是去超市买东西，路上也很安全，却偏偏被不知道从哪来的高空坠物砸穿越了。”
在这两句之后，常昭才回答了“是否遗憾”这个问题。
“要说遗憾的话，可能是因为我‘英年早逝’？”
“但好像那个世界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只是相比起来，人类大概都会喜欢一个更熟悉的环境，所以我才会那么问罢了。”
他看起来就像他说的那样不怎么在意。
白皮书翻了几页，像是找不到想要说的话，只能合起，和刚才一样飘在他身边。
在茫茫的雪原中，同为白色的一人一书缓慢地移动，与周遭的雪融为一体，有些看不清了。
……
桑博·科斯基。
一个在地表与地底之间来去自如的行商，这时正为了自己的某些生意，在贝洛伯格附近的雪原“踩点”。
今天的雪有些大了，就连习惯了雪原的桑博都觉得迷眼睛。
忽然，一个穿着白色衣袍的身影出现在他的余光中。
人类？
桑博惊讶地意识到，这并不是雪原里常见的那些怪物，而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类。
只是以他的观察力和敏锐的直觉，他不应该等人走近了才发现。
桑博眼里闪过警惕，转头时又换上了以往狡黠的笑容。
他笑着挥了一下手，对着常昭打了个招呼说：“嗨~哥们，你怎么在这里？”
“也和我一样在雪原迷路……了吗？啊哈哈。”
在看见常昭的眼睛时，桑博的话停顿了一下。
常昭自己不知道他这双眼睛什么样，桑博可看得清清楚楚。
这双眼珠子的虹膜又白又灰，还带着点彩色碎闪。
虽然能和眼白区分开来，但还是让桑博差点以为常昭是个瞎子。
之所以说差点，是因为常昭在桑博说话时会往他这里看，眼睛也自然地眨动。
这说明常昭虽然眼睛的颜色看着不对，但确实没瞎。
但现在不是考虑对方是不是个瞎子的时候，应该考虑的，是这个奇怪的青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接近他。
事实没有桑博想得那么复杂，常昭不过是远远地看见这里似乎有个人，所以走过来是想问问对方还有多少路程能到贝洛伯格。
对，常昭只是想问个路而已。
但他在认出那个他以为的“路人”是桑博之后，他打算转身就走。
只可惜，因为桑博及时地开口询问，他也只能停下来。
毕竟如果不回答直接走开，说不好会被桑博缠上。
“不，我没有迷路。”常昭说。
他不知道自己悄无声息地靠近，还有这副“不是贝洛伯格本地人”的外表，给桑博带来了猜疑，只是平静地回答了桑博的问题。
“哎呦，哥们，你竟然没有迷路？那你知不知道回贝洛伯格的路在哪？”
桑博脸上忽然冒出一种在常昭看来有些夸张的、惊喜的笑容，语气也真的像是很高兴一般。
“我叫桑博，是一个商人。”他开始不管不顾地自我介绍起来。
在这个冰天雪地里，他们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常昭一言不发，桑博滔滔不绝。
“哎呀，我本来是从城里出来探险的，结果这大雪让我迷了路。”
“要是你认识回贝洛伯格的路，又那么巧遇到了我，说明咱们有缘分啊，不知能否带我桑博一程呢？”
“拜托拜托，你就发发善心带一下我吧，我可不想冻死在这里。”
“你放心好了，等回到了贝洛伯格，我一定会给你一份丰厚的报酬。”
“真的，我桑博可是出了名的说话算话。”
桑博搓着自己的手，眉毛往下撇，似乎真的在为“支付报酬”而心痛的样子。
常昭：“……”
这家伙，可真能编啊。
听着桑博一句又一句地说着，常昭面无表情，心里却在狠狠吐槽。
他就算相信雅利洛-Ⅵ号会瞬间春暖花开，也不相信桑博嘴里说自己迷路了的话。
桑博可是非常熟悉雪原的“贝洛伯格野人”，怎么可能在这里迷路，这话听听就得了。
“请容我拒绝，我想您并没有迷路。”常昭冷酷地说。
“嘿，哥们，你这干脆利落的拒绝可真让我伤心，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桑博从来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桑博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然后开始卖惨。
常昭没理他那可怜兮兮的语气，他现在觉得留下来似乎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听桑博这话，就是妥妥的准备坑人的话术，得赶紧走才行。
常昭没有再回答桑博的任何试探，而是冷酷地越过他，往贝洛伯格的方向走。
既然桑博出现在这里，说明贝洛伯格应该也不远了，问路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不过……自己为什么能和桑博无障碍交流？
他初来乍到，根本就没有联觉信标这东西，语言不通那可太正常了。
现在他能听懂桑博说的话，桑博也能听懂他的，难道也是书的缘故？
这一走神，常昭脚下忽然多出几个圆滚滚的东西，他低头一看，被瞬间炸开的迷雾迷晕了过去。
糟糕，忘记了，桑博有迷药，那可是列车身强体壮三人组都抵抗不了的。
在晕过去前，他下意识隔着衣服摸了一下怀里的书，桑博应该不会偷他的书吧？
再接着，他就听见桑博似乎有些意外地“咦”了一声。
常昭又心想：明明是你自己放的迷药，晕的也是我，桑博，你到底在惊讶什么？
最后他还是晕了过去。
桑博确实感到疑惑，因为他没想到常昭看起来很神秘，还以为会对他有什么防备，却没想到那么容易就被迷晕了。
哎呀，他不会误伤了普通人吧？
可是他的判断力从来没有出过错。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常昭，想了想还是把人扛走了。
不管怎么样，先带到下层区观察观察，可不能让贝洛伯格又多出什么变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