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野兽的巢穴与讲义的使命
远野觉着,自己的人生就像一根被精确校准过的弦,绷在名为“优等生”的琴上,每天弹奏着规律、单调却无比和谐的乐章。
预习、上课、复习、社团活动、回家、继续学习,两点一线的生活枯燥得像一杯白开水,但远野甘之如饴,因为这水平静无波,是他唯一熟悉和能够掌控的世界。
直到今天,一粒名为“田所浩二”的石子,不,应该说是一块巨石,被教导主任亲手投进了他的湖心。
“远野同学,我知道这很为难你,”地中海发型在日光灯下闪闪发光的教导主任,用一种近乎于托付遗孤的沉痛语气说道,“但是,能把这份讲义送到田所同学家里的,整个年级,不,整个学校,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远野低头看着怀里那叠厚厚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化学讲义,感觉它重若千钧。
田所浩二。
这个名字在学校里简直是传说般的存在,是所有风纪委员的噩梦,是所有不良少年的偶像,是所有乖乖学生的绕行路标。
据说他一拳能打穿体育馆的墙壁,据说他一个眼神能让最嚣张的暴走族头领当场下跪唱征服,据说他身边的女人像走马灯一样换个不停,而且个个都是成熟妖艳的类型,和他们这些还在为一道二次函数愁眉苦脸的高中生完全不是一个次元的生物。
让远野这样一个连跟女生说话都会脸红的纯情小处男,去给那位传说中的“野兽先辈”送讲义,这难度不亚于让他徒手攀登珠穆朗玛峰。
“那个……老师,为什么田所先辈他……”远野鼓起勇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唉,”教导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承受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他说他感冒了,要请假。你知道的,他那个样子,谁敢去他家一探究竟啊?万一他是在家里开什么奇怪的派对,我们老师去了岂不是很尴尬?”
远野懂了,这就是典型的“甩锅”。
老师们害怕野兽,所以就派他这个看起来最无害的食草动物去龙潭虎穴里探路。
“拜托了!远野同学!学校的未来就靠你了!”教导主任握住他的手,用力摇晃,眼神里充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远野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像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抱着那叠讲义,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办公室。
按照教导主任给的地址,远野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公寓楼前。
这里和他家那种整洁干净的中产阶级小区截然不同,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杂着潮湿和某种野性气息的味道。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潜入深海的潜水员,走进了幽暗的楼道。
田所的家在三楼。门牌上“田所”两个字龙飞凤舞,几乎要从那块小小的金属板上挣脱出来,充满了张扬的霸气。
远(ye)野(shou)的(de)心(chao)脏(xue)就在这里了。
他颤抖着手,按下了门铃。
门铃声响了很久,久到远野以为里面没人,正准备转身离开时,门内传来了一阵慵懒而含糊的嘟囔,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
“咔嚓”一声,门被猛地拉开了一条缝。
一只眼睛从门缝里露了出来,那是一只怎样野性的眼睛啊!瞳孔是深邃的棕色,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惺忪,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和不耐烦,像一头被吵醒的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