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金星的声音，透着一股子疲惫。
他站在一味斋化为齑粉的门框外。
身后，跟着几个功曹殿的仙官。
院子里，那条十余丈的青鳞蛟龙架在三昧真火上，烤得金黄流油。
冲天的金色香气，几乎把南天门都熏透了。
“姜忘……”
太白金星揉着太阳穴。
他感觉自己的仙途，因为这个凡人魂体，变得坎坷起来。
“你这……又在做什么？”
他身后一个功曹殿仙官，指着烤蛟龙，嘴唇哆嗦。
“这……私烹龙族……滔天大罪！”
其余仙官也面色发白。
龙族势力盘根错节，四海龙王更是玉帝的座上宾。
私自烹龙，罪名比食神渎职，不知要重多少倍。
姜忘放下酱料刷子，擦了擦手，不慌不忙。
“太白星君，此言差矣。”
他的声音很平静。
“为民除害，何罪之有？”
为民除害？
太白金星一怔。
功曹殿的仙官们也愣了。
这凡人，疯了？
把烹龙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大胆凡魂！”
先前那仙官厉声呵斥。
“强词夺理！龙族受天庭庇护，岂容你屠戮！”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从烤龙后绕了出来，脸上很不耐烦。
“聒噪！”
“谁说龙族都受庇护？俺老孙打的，就是那不受庇护的恶蛟！”
他“哐当”一声，将金箍棒往地上一顿。
“这条恶蛟，在东海兴风作浪，吞噬渔民，祸害船只，东海龙王那老泥鳅都管不住！”
孙悟空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简，递到太白金星面前。
“喏，俺老孙去东海龙宫‘借’来的罪证。”
“上面清清楚楚，记录了这条恶蛟的累累罪行。”
太白金星接过玉简，渡入一丝仙力。
玉简光华一闪，浮现出一行行金色文字。
详细记录着青蛟所犯的桩桩恶行。
时间，地点，受害者，损失……铁证如山。
玉简末尾，还有东海龙王请求天庭派兵剿灭，却被搁置的奏章副本。
太白金星越看，眉头锁得越紧。
他身后的功曹殿仙官们凑过来看了几眼。
脸上的怒容，变为惊愕，再转为尴尬。
这……还真是条恶贯满盈的孽畜。
“咳。”
太白金星干咳一声，收起玉简，看向姜忘的眼神很复杂。
这姜忘，到底什么来头？
是有意的？还是歪打正着，踩在了“大义”上？
本以为是滔天大祸，结果是“为民除害”，连证据都准备妥当。
这到底是福星，还是扫把星？
或者说……是专门来给他的业绩表，添上一笔的“业绩星”？
“星君。”
姜忘见他不语，主动开口。
“此蛟祸乱东海，罪证确凿。大圣出手擒获，小人略施薄技炮制，也算废物利用。”
他顿了顿。
“若论功劳，大圣当居首功。小人不过是顺水推舟。”
这一手太极，推得漂亮。
孙悟空嘿嘿一笑，不谦虚。
“没错！这等祸害，就该除了！”
哪吒吃完了辣条，咂咂嘴，也帮腔。
“就是！这等恶蛟，烤了也是替天行道！功曹殿的，你们还想治罪不成？”
他火尖枪一指那几个仙官。
功曹殿的仙官们连连后退，冷汗直流。
一位是斗战胜佛。
一位是三坛海会大神。
这两位爷都说是“为民除害”，他们还敢说个“不”字？
一个领头的仙官，颤颤巍巍地看向太白金星，满眼求助。
太白金星感觉脑仁又疼了。
治罪？拿什么治罪？此乃义举。
不治罪？可这烹龙的动静太大，影响恶劣。
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
“咳咳。”
太白金星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和善笑容。
“孙大圣为民除害，擒此恶蛟，实乃大功一件。姜散仙能将其变废为宝，亦是用心。”
他话锋一转，看向那几个功曹殿仙官，语气变得严肃。
“此事，当以功论处！功曹殿当记录在案，以彰其功！”
功曹殿的仙官们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先前那个叫嚣得最凶的仙官，此刻更是满脸堆笑，对着姜忘拱手。
“姜散仙深明大义，我等佩服，佩服。”
姜忘心中微动。
这太白金星，果然是个人精。
三言两语，不仅把事情定了性，还把功劳也分得明明白白。
“至于……”
太白金星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一味斋门楣上，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催缴单上。
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姜顾问既有此功劳，功曹殿对于一味斋的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也当酌情处理，给功臣一些便利嘛。”
那名领头的功曹殿仙官立刻会意。
直接免掉五万功德点的巨债，他没这个胆子，那是要上天枢省的。
但做个顺水人情，还是可以的。
他一个箭步上前，将那张金光闪闪的催缴单，从门楣上“唰”地一下撕了下来。
取出一支法笔，在催缴单的背面，大笔一挥，写下几行小字，并盖上了自己的官印。
然后，他才双手将这张修改过的催缴单，重新递还给姜忘，脸上堆满了“我已经尽力了”的笑容。
“姜顾问，您放心。此事我已上报，星君也做了批示。”
“殿里商议过了，鉴于您此次立下大功，特将这笔债务的最后期限，从三个月，延长至一年！”
“一年之内缴清即可，绝无人再来催缴！”
他把“一年”两个字，说得格外响亮，仿佛是给了天大的恩惠。
姜忘接过这张修改过的“新账单”，心中吐槽道：“糊弄鬼呢?当着我的面改的，还上报星君。”
三个月变一年，有两位功德提款机在，问题不大，但礼仪还得到位。
他对着太白金星和那名仙官，深深一躬。
“多谢星君，多谢仙官体恤。”
太白金星抚了抚长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如此处理，既卖了人情，又全了规矩，还不用自己担半点责任。
完美。
孙悟空在一旁得意洋洋：“怎么样小子，跟着俺老孙，没错吧！三个月变成一年，这下你不急了吧！”
哪吒撇撇嘴：“切，要不是本太子的三昧真火，龙肉都烤不熟，哪来的功劳。
就在这时，一阵更猛烈的肉香，伴随油脂爆裂的“滋啦”声，从烤架上传来。
巨大的蛟龙，此刻已被烤得通体金黄，表皮焦脆。
霸道的味觉风暴，冲击着在场每一个神仙的味蕾。
所有人的喉结，都不自觉地滚动起来。
姜忘见状，心中一笑。
他拿起一把特制长刀，在烤龙身上最肥美的一块轻轻一划。
“刺啦——”
金黄的表皮应声裂开，露出里面雪白细嫩、汁水丰盈的龙肉。
一股更浓郁的香气，轰然爆发。
“星君，大圣，三太子，还有各位仙官。”
姜忘高声招呼。
“这恶蛟既然已经伏法，其肉鲜美，不尝尝岂不可惜？”
他用刀尖挑起一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龙肉，递向太白金星。
“星君为天庭操劳，日理万机。不如今晚就在小店，尝尝这‘为民除害蛟’的滋味，如何？”
太白金星看着那块递到眼前的龙肉。
肉上还冒着热气，金黄的油脂顺着纹理缓缓滑落。
霸道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仙魂，使劲往外拽。
吃，还是不吃？
这可不是普通的肉，这不是洪荒时代了，龙肉可不是随便就能吃的。
吃了，就代表他这个天庭的老好人、和稀泥的专家，默许了一味斋这种离经叛道的存在。
等于公然站队。
不吃？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香味，实在太霸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