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是言归于好,有些过犹不及,只能算是机缘巧合。
关宁心里明白,梁哲在一段感情里毕竟有所顾忌,而任何事对于陈誉章都不具有约束性。
他甘愿矮身哄人,只不过是涵养所致,并不代表是另眼相待。
晚饭的时候,他更是闭口不谈自己的过往,只一味听关宁闲聊些店里的趣事。
他忽然说:“唐佳最近和张驭驰走得很近。”
关宁的聒噪戛然而止。
虽然唐佳避讳外甥女在店里,和张驭驰发展得很隐晦,她还是能从店员的窃窃私语里,听出些端倪。
陈誉章一说,她把头深深埋起来。
直到两人分开,关宁在宿舍楼门口徘徊许久,想发消息问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含沙射影吗。
就在关宁踟蹰之际,先接到唐兰玉的电话,这么晚,她看着手机上闪烁的号码,立即猜到大半内容。
唐兰玉疲惫的嗓音传来:“宁宁,你睡了吗?”
“你和爸爸闹不愉快?”
“我的单位要国改裁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然后,唐兰玉满腹牢骚地抱怨,“你爸但凡有点志气,也不至于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家里的花销他多一分不肯拿,一天穷讲究倒是不少,本事不大脾气比谁都硬,在单位里和同事闹僵,回来又寻我的晦气……”
关宁放慢脚步,喧嚣的心事也随之沉淀下来,她知道接下来母亲又要详细地枚举反面教材,譬如钱不好赚,父亲不担当,这些年她熬着,勉强把女儿培养成才,所以,告诫她不要乱找男人。
“你要是真的过得不如意,就离婚吧。”关宁淡淡地说。
唐兰玉在电话里静了片刻,长声喟叹:“还不是为了你吗……”
老辈父母总有“自我感动式”的妥协。
然后把自己妥协后的难堪,全都归责他人。
关宁突然萌生一个念头:她一定要有些钱,把这些年自己的花销如数还给唐兰玉,让一家人都舒服些。
电话挂断,短短十几分钟,关宁仿佛坐了一场过山车,大起大落。
她在通讯录里找到陈誉章的名字,不再犹豫,发消息过去。
【你提唐佳的事,到底想说什么?】
许久,他回:【提醒你少和她出去混。】
她笑:【她是我小姨呀。】
他霸道地回:【那很重要吗。】是啊,陈誉章只是懒得管闲事,又不是怕事。
【你到家了吗?】
【还没,想我回去?】
【你乱说!】
关宁心悸着,靠在寝室门口的冰凉墙壁,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苏醒,意乱情迷大概就是跳一场探戈,你进三步,我退两步。
关宁愣愣等着他回信,唯恐他会突然断联。
幸好,陈誉章问:【你都什么时候在茶馆。】
【周末呀。】
【等我去找你。】
周末,还有五天才到呢,关宁第一次感觉一周好漫长。
【好吧。】
【晚安,引鹤先生。】她输入又删除,再写:【晚安。】
关宁回寝室的时候,屋内只亮着一盏台灯,有两个女生已经准备睡了,只有毕莐还在背《国际公法》。
毕莐听见门响回头,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才回来?”
“和朋友吃饭。”
毕莐好似坐久了,站起来揉揉肩膀,走到关宁身旁,小声蛐蛐:“要搬出去住啦。”
她用手指着斜上铺的周菱,女孩子围着一圈帷幔,躲在自己的私密空间里,与她们格格不入。
周菱和她们同级不同系,英语口译专业几乎都是女生,周菱在万花丛中长相依然出众,所以从来不缺乏追求者。
大学里不乏谈恋爱就出去住的情况,只是都说周菱很挑剔的,这么快决定搬出去,对方一定很优秀。
“她不是一直想出去。”关宁轻声说。
毕莐眨眨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她想要的东西多了。
这也无可厚非,初出茅庐的女孩子,在四九城这种权贵云集之地,看到的不可能是故宫背后的辛酸泪,而是瑰丽的殿宇,和掌权者的光环。
可是这些事,关宁都不甚挂怀。
她端着洗漱用具准备去盥洗室,就听见毕莐惊疑道:“你脸怎么这么红,喝酒啦?”
毕莐还凑过去嗅嗅,瞄她一眼,分明觉得哪里不对。
关宁遮掩着解释:“可能皮肤敏感。”
毕莐不疑有他。
“你这次回来怎么都不和男朋友打电话?”
关宁说:“分手了。”
“为什么?!你们可是初中同学。”
这时,上铺的周菱冷冰冰地说:“小时候是因为无知,认识时间早,不代表对方更优秀。”
“你要不要和我们分享一下你的男朋友?”毕莐八卦心起。
周菱掀起床帷,一脸高冷傲娇:“不是我拿架子,是他的身份真不适合说。”
关宁和毕莐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端着洗漱品推门。
自从关宁把唐佳的意思婉转传达给梁哲,梁家轰轰烈烈的进京计划雷声浩大,雨点全无。
无疾而终。
秋去冬来,陈誉章总是神出鬼没的,关宁发消息给他,他从来不会第一时间回复。
关宁把这理解成,他们的关系仅限于此。
这不妨碍,关宁周末在“至心”打工,他会到店里喝茶。
说是喝茶,关宁小心观察过,陈誉章不怎么待见店里的茶品,他开着最大的包厢,点最贵的岩茶,经常一壶茶只喝两三泡,就搁置着不再理睬。
唐佳笑眯眯地招待:“现在白茶也很流行,我有两盒好的特意留给您的,七年的福鼎银针。”
陈誉章只笑:“哦,不要钱的吗?”
“别说这两盒,你想要的,哪样不能依着你。”唐佳花枝乱颤的说。
“唐老板的人情,轻易不敢欠的。”
陈誉章懒散的腔调,也只是和她轻佻几句。
他的手机永远是静音的,大部分电话都不接,有急事找到小杨,这时候关宁自然避出去,不然,陈誉章也会寻僻静处通话。
直观看他,真不是端架子的人,相处日久,关宁发现他绝非平易近人之辈。
他的冷漠都在骨子里,与生俱来。
一张根雕实木茶台,他们分坐在对面,彼此都不太热衷废话寒暄。
包厢内有张暖榻,陈誉章经常懒散地倚着,面前支着两台笔记本电脑,一台在看红绿走势,偶尔切换成Crypto Tab界面,另一台播剧。
关宁是学国际金融的,看得懂,他算是最早一批交易比特币的人。
“你怎么都不接电话?”
他懒得解释:“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要我接电话。”
关宁才略懂,为何唐佳说梁哲想混京圈早着呢。
那他为什么来陪自己呢。
从8月起,他们接触四月有余,如果说陈誉章无意,又何必非要在关宁当班的时候,到茶馆闲坐,他看着也不像是很闲的人。
关宁私下里问过其他同事,陈誉章平日从不来。
可若说有点意思,他也没有任何表示。
好像,陈誉章只是缺个无伤大雅的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