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关宁很安静,额头抵着车窗望向街道喧阗的傍晚。
脑海里都是私汤山庄,余卿安那群纨绔们的闲聊。
古话讲:“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唐佳有次私下和她闲聊,说起余卿安:“那小子花着呢,你离他远点。”
关宁是真不懂:“他怎么呢?”
“他是男女通吃。”
当时,关宁表情骇然。
现在想来,他们这群人混在一起,陈誉章会有多清白。
她一点不了解陈誉章,也许刚才的女孩是她的结婚对象呢?毕竟,陈誉章已经27岁,是适婚年龄。那些世家大族的婚姻,不都是提早敲定的吗。
她悻悻地在玻璃上乱画。
这一幕,落在陈誉章的眼里,关宁清寂的背影,心事重重又不愿意开口。
被她画花的玻璃,像是一面镜子,照透她骨子里浑然天成的小家碧玉。
“想什么呢?”
“没……”她也不回头。
陈誉章捏下她的手,带丝玩味:“还装呢?”
关宁忽然绷不住,扭过头愠恼地拧眉:“陈誉章,你从来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哪一句?”
“你结婚了吗?”
陈誉章眼眸含笑,他望着那张幽怨的小脸,发觉有她作伴也挺有滋味。
“没有,”他搂过她的腰,让关宁靠在怀里,手自然搭上她的腰线。
“少信余卿安胡扯,他和女孩子厮混惯了,说话没分寸,下次再见面你就怼他。”
“那是你朋友。”
他低下颈,黯声说:“嗯,我知道。”
然后,他的目光深如夜海,轻易地吻住她的唇。
车厢内幽静晦暗,据天文台播报,那天有金星伴月。
穹顶逐渐墨蓝,下弦月淡如吻痕,从喧嚣的城市里升起,实在再找不出具有象征意义的事件。
就是这样普通的傍晚,关宁感觉到一股强有力的痉挛从他的嘴唇流过来,有一种眩晕是醉了。
关宁一动未动,仰着头到窒息。
陈誉章察觉到她的僵硬,笑着退开。
“技术不好,日后多练练。”
他饶有兴致地蹭过她的唇瓣,关宁彻底红温赧颜,声音何其无辜:“你没说要亲我。”
“下次要给你打报告?”他愈发无赖。
关宁羞愤地打他的胳膊,红着脸:“你有女朋友吗?”
这话问得不对,明明他刚吻过自己。
“还纠结呢?”
他坏笑着提议:“晚上到我那儿看看?”
“你家吗?”
他勾起唇:“我住的地方,不就是我家吗。”
“哦……”
关宁总觉着哪里不对,好似自己遗忘最关键的问题,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们现在去哪?”
陈誉章摆弄着她的头发:“带你赢钱好不好?”
关宁脸更热。
她最近的确有点想赚钱,是因为想还清唐兰玉的钱。
陈誉章什么都没问过,仅凭一双眼睛,犀利又敏锐,任何细枝末节都逃不过——大概也包括自己钟情于他。
所以,他没任何回应,关宁才惆怅。
关宁讨厌赌,但是,她喜欢眼前的人。
灯光昏暗,暧昧得不像样子。
关宁看见他的喉结在滑动,和领口里冷白勾人的皮肤,迎面的车灯闪过,落在他眸子里,像晚风拂过荷花池,时而露出碧叶下的青光。
这个年纪的男人,正当时。
“那你晚上还是送我回去吧。”
陈誉章宠溺着答应:“好。”
关宁最终忘记问:那姑娘到底是谁。
他们快到的时候,柳絮般的雪花漫天飘落,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在关宁的印象里,赌钱就是一群乌七八糟的人,在烟熏缭绕的房间里互相算计。
直到他们的车停在一处会所闸门外。
雪下得阒寂无声,灰白建筑更显朴素。
闸门一开,却是豁然开朗。
庭院内假山叠翠,廊桥卧池,一场雪后更是别致素雅。
侍应生引领在前,穿过石径游廊,高耸沉厚的大门从两侧被推开,嘈杂人声贯耳而入。
有几张桌子前围着一群人,大概玩到兴起,身后的人助威呦呵:“顶顶顶!”
押注的人猛得甩出那张牌,气势通天:“9点!通杀!”
身后的人群兴致高亢,看来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陈先生,这边请。”侍应生恭敬地摆手。
人群中的焦点人物好似听见响动,站起身:“哥,你来了!”
竟然是余卿安。
“你玩你的。”
同时回头的还有所有看客,人们纷纷问好:“陈先生,难得今儿有兴致。”
“带朋友坐会。”陈誉章很随意。
与此同时,关宁感受到一股探究的目光,是余卿安带来的三个姑娘。
“会玩吗?”他牵着关宁的手,单独开一张台。
关宁收回目光,摇头。
“我教你。”他很有耐心。
这种源自于法国的纸牌游戏Baccarat规则很简单,玩家只需押注“庄、闲”即可,以点数取胜。
关宁对赌并不热衷,只是,她喜欢陈誉章坐在身侧,拉近实木椅子,倾身贴近她推筹码。
她会发现,陈誉章也不总是清醒漠然的。
他对她,总有慷慨的纵容:“不要怕输,开心玩就好。”
关宁下意识回头:“那你呢?”
结果,她的侧颊轻轻擦过他的薄唇,沁凉的唇,柔软的触感,关宁腾得红透耳根。
他不玩吗?
曾经,梁哲只有尿急的时候,才肯让关宁抓牌。
急匆匆赶回来,唯恐关宁输。
而陈誉章呢,他摸牌,扔,完全没有花哨动作,对输赢看得极淡,可偏偏越是这样,他们连战连捷。
“会了吗?”
面前的筹码越堆越高,真有点《妈阁是座城》里过三关斩六关的刺激。
“唔?”关宁突兀回神。
“想什么呢,”陈誉章沉声笑,那嗓音隔山隔水,低磁好听。
关宁遮掩:“看你玩牌呀。”
“你来,随便玩。”
他将筹码悉数推给关宁,对任何事情都没有瘾。
“你不要走……”关宁心急之下脱口而出。
陈誉章侧着身和旁边的人闲聊,只微颔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元旦你家老爷子回京吗?”翟政霖点支烟递给他,这人眉浓、眼距宽,北方人硬朗的轮廓,有种老谋深算的颓废美感。
后来,关宁知道,翟政霖和陈誉章两家是世交,两个人却性格迥异,一个野心昭然,一个寡然淡泊。
“刚见过。”
“难得啊,”翟政霖起调,“檀兮回国吗?”
“你不是有她联系方式。”
翟政霖有些意兴阑珊:“都结婚了,不好打扰。”
陈誉章嘲讽他:“难得你还懂分寸。”
翟政霖自嘲道:“毕竟是你姐,我不想她在婆家为难。”
“对了,国改那项目进展到哪步?”
“不清楚。”
“你不是去两次?”
“老爷子的事,归我管吗?”
“也是。”
有些事,朋友关系再好,翟政霖也是点到为止。
陈誉章忽然问:“张驭驰那边,搭得怎么样?”
“中X那边要用这个数,”翟政霖竖起4根手指,“是祁行开的通道,从我这里做的信托。”
陈誉章目光微凉:“我知道了。”再不深谈。
......
场子里时有“叮铃铃”的开牌铃声,灯光下敝旧的烟尘像飞絮一般。
起初,关宁还玩得谨小慎微,随着时间推移,她支着下颌,开始无所顾忌地下注、掀牌,学着陈誉章的洒脱模样。
她不禁有些感慨,人啊,最大的特长就是能够很快适应各种环境,劣境求生,何况是当下的纸醉金迷呢。
原来赌是这种滋味。
她竟然感觉也不错。
翟政霖随口抱怨:“打你电话能不能接?”
“你打哪个号码?”
“尾号4个1啊!”
关宁看牌的动作凝住,他的尾号不是6个7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