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岁暮天寒,放眼望去皆是白茫茫的世界,车玻璃覆着一层雾气,故宫的红墙、颐和园的玉兰,悉数缀满白霜。

一切美得浑然天成。

陈誉章托着她的下颌,瞳眸里是不自知的深情:“晚上去我那好不好。”

大概,他本人都不知道,游戏人间的凉薄客,柔情起来是穿肠毒药。

这般轻佻的话,关宁止不住想起他问:

——“没接过吻吗?”

——关宁不肯说。

——他坏笑:“那我温柔些。”

关宁不禁脸红,她仰着头,灯映着雪,雪映着天,周遭宛如白昼,照着陈誉章的侧颜。

她的眸光,坚定如铁:“你是不是喜欢我?”

“不然呢,”陈誉章巧妙地反问,说过太多漂亮话,唯独情啊爱啊,他都是轻飘飘一句带过。

最好的猎手,何须花言巧语。

关宁斟酌再三:“可是,你从没说过要追我。”

陈誉章笑得肩膀直颤,他坐起来把关宁揽进怀里:“你想我怎么追你,买包?还是你有什么想要的。”

关宁一脸难以置信,推开他就要下车。

是她的骄傲作祟。

关宁不允许他如此薄待自己!哪怕这场关系,是她慕强的结果。

陈誉章眼明手快,心思更迅捷,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硬生生把人捞回怀里。

“别闹,听我说完。”

关宁清冷道:“那些钱,一定要还你的。”

陈誉章最厌倦玩欲擒故纵,感情里逢场作戏都是点到为止,这样上纲上线,他会没有耐心。

可偏偏如此游刃有余的人,这次竟有些负罪感:“我表达的可能有问题,我的意思……”

陈誉章破天荒地思量许久,关宁在他怀里,不挣扎,也不柔软。

半晌,他突然开口:“你跟着我好不好?”

关宁皱下眉,什么叫“跟”呢?

陈誉章算是第一次和人表白吧,过往吃饭、送礼物,水到渠成走到每一步,唯独这次,搞得他自己很新奇。

关宁叹息,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诚意,身体在他臂弯里软下来,眼圈却红了。

陈誉章屈指蹭过她的眼底,是潮湿的,他真怕有两滴泪砸下来,那今晚不知该如何收场。

他说:“宁宁,好不好?”

关宁吸吸鼻子,冷着脸问:“什么好不好?”

本以为陈誉章会郑重其事地重复一次,结果,他附耳过去:“你同学好像在亲嘴呢。”

关宁下意识望向窗外,哪里还有毕莐他们的影子,早该料到是谎话。

“陈誉章,你又逗我!”关宁抬手怼他肩膀一下。

他却没脸没皮的笑着,近30岁的人一脸少年气。

“给你的就留着,等我落魄,还能靠你养我。”

他在说那些钱。

陈誉章信口开河逗她,开车驶出校园,匀一只大手牵住她。

“你太败家,我要多努力才能养得起你。”也不知关宁是接续他的玩笑,还是信以为真。

陈誉章斜睨她,关宁是认真的,那模样好似他们真有一个小家可以“败”,而关宁每日耳提面命地叮嘱他,要勤俭持家。

那一刻,他想:小姑娘也挺好的。

陈誉章的车子驶出校门,与周菱的出租车擦肩而过。

周菱扒着车窗盯住那个瞩目的车牌,突然心里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得掉。

郁欢抽出两张纸巾塞在她手里:“哭有什么用,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这种人,为什么不会遭报应呢……”

郁欢叹气:“我跟你说过的,玩玩算了,陈誉章又不会亏你花销,何必呢,闹成现在这样,伤身又伤心。”

“我现在就告诉关宁!”

周菱涕泪横流,彻底失控,她掏出手机。

郁欢一把抢过来,色厉内荏地吼她:“吃这么多亏还不够,陈誉章的事你也敢碰!前程不要了?!”

周菱的脑子里都是那一幕幕,她失声喊出:“欢姐。”

“你又想怎么样。”

周菱颤声问:“他真的从没喜欢过我吗……”

————

关宁是放假回老家后才知道,毕莐是真的没吃饱,和男朋友顶风冒雪出去吃火锅。

李炀用羽绒服裹住毕莐,然后嗅到她衣服里浓郁的烟酒味:“你们女生吃饭还有人吸烟?”

“哪是我们啊,是一群纨绔。”毕莐由衷地鄙夷,还大肆渲染饭店的奢侈,余卿安的放荡。

李炀一言不发地听着,直到火锅店,菜都上齐,他才摆出一副三堂过审的架势。

夜里11点多,火锅店依旧人声鼎沸。李炀和毕莐是同乡,斯文白净的男生,戴副眼镜,现在Y财读大三,两个人早就想过未来要留在这边。

李炀说:“不论是谁的朋友,以后都不要再接触,交集也不要有。”

毕莐是真饿了,埋头吃肉,敷衍着点头。

李炀还要再劝几句。

毕莐“诶呀”一声,有滋有味地说:“我又不傻,有周菱作反面教材还不够吗。”

李炀瞅着她大快朵颐的憨傻样,根本不用担心她会“误入歧途”,她没那份野心。

他忍不住笑一声:“什么都不要着急,我们一起努力,都会有的。”

这话自从来帝都,毕莐已经听他说过三、四次,大概李炀也怕她道心不稳,会心猿意马吧。

毕莐天真地安慰他:“我有什么好着急的,还有2年才面临毕业的问题呢,李炀,你不要有负担,我们买不起房子就租嘛,帝都有多少年轻人都租房子呢。”

李炀喜忧参半,笑她:“我是愁我自己吗,我是心疼你。”

————

关宁到酒店的时候,也就晚间9点多,雪一直在下,完全没有停的征兆。

陈誉章把她带到香格里拉的74层,关宁有些奇怪,难道他常年住在酒店?

这个高度可以俯瞰京城大半景色,万家灯火似棋盘铺开,如烽火台的狼烟向天际无限蔓延。

屋脊街道被白雪覆盖,让这座古老的城市更加肃穆。

关宁在落地窗前的写字台看到几本项目文书,装订得很精美,她粗略翻了翻。

陈誉章拿件自己的薄衬衫递给她,说:“先去洗澡。”

“你在做资管公司?”关宁微蹙眉,然后又觉得鲁莽,“抱歉,乱翻你东西。”

陈誉章拧了瓶水喝,眼眸泛着青光:“翟政霖搞来赚点费用。”

他施施然走向她,牵起关宁:“你感兴趣?”

关宁摇头。

她若不是学金融的,大概也看不懂合同里的猫腻。

陈誉章按照惯有的思路,解读关宁的若有所思:“他手底下有几家公司,信托、私募都有,你喜欢选一家挂个职。”

“这些你都参与吗?”她蹙眉看他。

陈誉章调侃:“怕我把你卖了?”

关宁抬手打他一下:“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陈誉章不耐烦和她深究这些,好像不屑于拆穿她索要东西又装矜持的套路。

“这些不着急,日后慢慢说,”他从身后环住关宁,在她耳边呵气,“去洗澡。”

关宁不敢回头:“那你呢?”

“要一起?”他笑着解衬衫扣子。

话音未落,关宁一弯腰从他怀里逃走。

“你做梦吧!”

还不忘记狠狠锁门,陈誉章目送她落荒而逃,痞气地勾勾唇。

可是,关宁一边洗澡一边都在操心他那几本合同。

等她出来的时候,陈誉章已经披着浴袍,倚着床头在看电影。

他拍拍身侧:“过来。”

动作太自然。

关宁穿着陈誉章的衬衫,事到临头,勇气值消耗殆尽。

她脚步很轻地挪过去,然后悄悄钻进被子里。

陈誉章好笑地看她,长臂一伸揽她入怀:“宁宁。”

“怎么啦?”

他与她四目相对,哄骗说:“放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