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深夜的“心邸”陷入沉睡,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远处城市的微弱光晕。苏晚星在床上辗转反侧,下午讨论时顾珩那转瞬即逝却杀伤力十足的温柔浅笑,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加上晚餐时白芊芊若有似无的探究目光和许熠的热情关切,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口干舌燥,喉咙里像烧着一团小火。

她轻轻掀开被子,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为了不惊扰他人,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朝着楼下厨房摸去。

别墅里一片漆黑,只有紧急出口标志散发着幽幽的绿光。白天熟悉的走廊和楼梯,在黑暗中变得陌生而充满未知的压迫感。苏晚星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白天被强行压下的对黑暗的恐惧感,在这绝对的寂静和漆黑中,如同蛰伏的怪兽,悄然探出头来。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尘封的阴影,只是专注地扶着冰凉的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下楼。脚步声在空旷的别墅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走到一楼,客厅巨大的落地窗透进些许城市的微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稍微驱散了一些浓稠的黑暗。她松了口气,快步走向开放式厨房的方向。

然而,就在她即将踏入厨房区域,手指已经摸到墙壁上冰凉的开关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玻璃杯底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声音,从厨房深处传来。

苏晚星的动作瞬间僵住!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人!

厨房里有人!

是谁?这么晚了?是工作人员?还是……其他嘉宾?

巨大的惊吓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喉咙!黑暗中,未知的存在带来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在微微发抖,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厨房那片更深的黑暗,试图辨认出那个模糊的身影。

就在这时,厨房深处,靠近冰箱的位置,一个高大的轮廓缓缓转了过来。

借着从客厅落地窗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光线,苏晚星终于看清了那个在黑暗中静静矗立的身影。

顾珩!

他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小片紧实的胸膛。他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里面盛着半杯清水。他就那样随意地倚靠在流理台边,姿态放松,仿佛只是在自己家的厨房小憩。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隐匿的星辰,此刻正精准地、毫无意外地锁定了僵在厨房入口、如同受惊小鹿般的苏晚星。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那平静之下,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

“吓到你了?” 顾珩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刚睡醒的微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黑暗,落在苏晚星耳中。

苏晚星猛地回神,强压下狂乱的心跳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没有。顾老师也还没睡?” 她一边说,一边摸索着想去按墙壁上的开关。

“别开灯。” 顾珩的声音再次响起,阻止了她的动作,“眼睛刚适应黑暗。”

苏晚星的手指停在开关上,进退两难。不开灯?在这完全陌生的黑暗环境里,和一个让她心跳失序的男人独处?这简直比开灯更让她心慌!但顾珩的理由又似乎很合理。

她只能僵硬地放下手,借着那点微光,硬着头皮走进厨房。她刻意绕开了顾珩所在的位置,走到离他最远的另一侧操作台,摸索着找到水壶和水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顾珩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如影随形,带着无声的探究,让她脊背发僵。

她背对着他,倒了杯水,冰凉的玻璃杯握在手里,试图用这点凉意压下心头的燥热和慌乱。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只想快点喝完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苏晚星。” 顾珩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默。他并没有靠近,依旧倚在原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具有穿透力。“你好像……很怕黑?”

苏晚星喝水的动作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他怎么会知道?是昨天停电时的反应太明显了吗?还是……他观察到了什么?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童年那些冰冷的、绝望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她握着水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指尖冰凉。她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声音尽量平稳,却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一点吧。小时候留下的阴影,不太喜欢…完全漆黑的环境。”

她说完,立刻低下头,又喝了一大口水,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是吗?” 顾珩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带着某种引导的意味。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黑暗中,苏晚星甚至能听到他指尖在光滑的玻璃杯壁上轻轻摩挲的细微声响。

接着,他用一种极其平淡的、仿佛在谈论别人家事的口吻,缓缓说道:“我小时候,也有过一段……非常怕黑的经历。”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在寂静的厨房里流淌,“大概也是五六岁的时候,被困在一个……没有窗、只有一扇铁门的、很小的储藏室里。”

“!”

苏晚星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储藏室!

没有窗!

只有一扇铁门!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响!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敲打在她尘封的记忆上!那冰冷刺骨的空气,粗糙硌人的地面,沉重的铁门,还有……身边那个同样在黑暗中发抖、紧紧抓住她的小男孩……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握着水杯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杯中的水晃荡着,几乎要洒出来!她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向黑暗中顾珩模糊的轮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冲破束缚!

他想说什么?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是巧合吗?还是……他知道了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大脑一片空白!

顾珩依旧倚在流理台边,姿态未变。黑暗中,苏晚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最敏锐的探照灯,牢牢地锁定着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她身体的僵硬,声音的颤抖,转身的惊愕……所有的细节,都清晰地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端着水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仿佛刚才只是随口分享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故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的表面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苏晚星那巨大的、几乎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恐慌反应,如同最有力的佐证,几乎要将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击碎!

他看着她,在黑暗中,无声地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反应,像一个耐心的猎人,欣赏着猎物踏入精心布置的陷阱边缘时,那惊慌失措的模样。

厨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只有两人并不平稳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交织,无声地诉说着各自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苏晚星手中的水杯,冰凉刺骨,却丝毫无法冷却她此刻滚烫混乱的思绪和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