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晏微刚走出李氏的屋子,就见一个青年女子款步走来。来人正是公孙绝伦的妹妹,公孙绝丽。

她快二十岁的年纪,在赵国,姑娘家十三四岁便谈婚论嫁,二十岁尚未出阁,早已是旁人眼中的老姑娘。一张长马脸与婆婆李氏如出一辙,虽眉眼间有几分姿色,却离美人相去甚远,偏偏自视甚高。

这么多年以来了,晏微给她安排很多相亲,有些甚至是探花郎或者原配已逝的六品官,可是她一个也没有瞧上,一心想要与达官显贵结亲。公孙绝伦虽然已是户部尚书,算得上朝中重臣,但是在三公四侯这等真正的勋贵面前,有点不够看了。

“晏微,” 公孙绝丽张口便直呼其名,语气带着几分颐指气使,仿佛在吩咐自家仆人,“后天护国公府有个春猎会,你给我拿一张他们的请帖。然后你替我看看,该穿什么衣裳去才体面。”

听到这话,晏微只觉得一股无奈混着气恼涌上心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像这种勋贵之间的聚会,明面上是玩乐,实则是联络感情、私下交换利益的场合,甚至不少是为年轻一代物色伴侣而设。历来都是人家有意让你参加,才会主动送上请帖,哪有上赶着自己去要的道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小姑。” 晏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护国公府的春猎请帖,都是按亲疏远近派发的,咱们府里若是有,管家自会送来。这般去要,怕是不太妥当。”

公孙绝丽却不依不饶,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有什么不妥的?你是怡和县主,去跟护国公府说一声,他们还能不给你面子?我不管,反正我要去,你必须给我弄到请帖。”

晏微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里更是无奈。这公孙绝丽,怕是真以为凭着尚书府的名头,就能在勋贵圈子里横行无忌了。她耐着性子解释:“勋贵间的往来讲究个你情我愿,强索请帖只会落人话柄,于尚书府名声不利。”

“名声能当饭吃吗?” 公孙绝丽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能在春猎会上结识护国公世子,那才是给尚书府长脸。你赶紧去办,别找些借口推脱。”

听到她说想要结识护国公世子,晏微脸色微变,紧张地道:”小姑,那护国公世子可是长公主的宝贝儿子,你可别乱来。“国公府乃是赵国顶级勋贵,祖上是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义盟兄弟,世代掌控边军,荣宠不断。当今护国公夫人更是皇帝的姐姐长公主殿下,成婚十年, 才誔下世子。可以说这世子是长公主的宝贝,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中怕化了,且世子不仅容貌俊美,学识更是得到诸多大儒称赞,这般人物,岂是寻常女子能轻易攀附的?

“什么叫我乱来,晏微你说的什么话,我结识护国公世子,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哥哥,你想一下要是我能嫁进护国公府,以后就帮衬着我哥一点了。“公孙绝丽冷扫了晏微一眼:”哪像你一点都帮不上我哥哥,且这么多年来,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给我哥哥留下。占着茅坑不拉屎。”

很多话听久了,也就习惯了。近几年来这样的话,她在婆婆和小姑子耳中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想着她是伦郎的妹妹,所以晏微一直没有计较。看着她那一点也没有大家闺秀的背影,里又气又无奈。这小姑子,真是半点不懂人情世故,净想着些不切实际的事。希望她在护国公府上不要闹出什么事来。

李氏的六十大寿宴筹备事宜,晏微早已轻车熟路。这几年府里大小宴席办了数次,从请帖的拟定发放,到宾客座位的排序安排,再到伴手礼的挑选搭配,乃至各类食材的采买清单,她都信手拈来,有条不紊地分派下去。

请帖用的是洒金红笺,由她亲自拟定名单,皆是京中与尚书府往来密切的官员及家眷,一笔一划透着得体;座位按品级与亲疏排列,主位自然是留给李氏,两侧则依次安排妥当;伴手礼选了上好的云锦帕子与自家府里药圃产的滋补药材,既实用又不失体面;采买方面,九味堂的厨子已定下,所需的山珍海味、时鲜果蔬也列出了明细,只待账房支银采买。

一切安排就绪,晏微来到账房支取银两。账房先生是李氏从老家请来的,见她进来,连忙拿出账簿。当翻到余额一页时,晏微眉头微蹙 —— 账上只剩下三百八十两银子,这与寿宴所需的数目相去甚远。

“账上的钱都到哪里去了?” 晏微问道。

账房先生指着账簿上的一笔记录,面露难色:“夫人您看,刚才二姑娘支取了两千两,说是去买头面了。”

晏微了然。这几年,婆婆李氏与小姑子公孙绝丽奢华无度,花钱如流水。公孙绝伦的俸禄本就有限,皇帝赏赐的田产铺子,收益都被他拿去人情往来、上下打点,从未入过公账。府里的日常开支乃至各项宴席花费,多半是靠她的嫁妆在补贴。当年她下嫁公孙绝伦,皇帝作为义父,赐下的十里红妆轰动京城,那些嫁妆本是她在后院立足的根本。

看着账上的数字,晏微轻轻叹了口气:“那用我的私库补上吧。你叫人按清单采买,所有东西一定要好、要新鲜,咱们尚书府丢不起那个人。”

身边的丫鬟细柳忍不住打抱不平:“夫人,这事您怎么不跟老爷说啊?这都多少年了,您补贴进去的钱早就数不清了。您忘了,嫁妆是一个女人在后院立足的根本,要是都贴补光了……”

晏微闻言,豁然一笑,语气轻松:“傻丫头,你不懂的。只要家里和和睦睦的,比什么都强。这点小事,就别去打扰老爷了,他在朝堂上已经够忙的了。”

她顿了顿,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现在的日子我也很快乐啊。你看,老爷待我一心一意,有情饮水饱,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细柳看着自家夫人脸上满足的神情,虽仍觉得委屈,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石铺就的街道上车马络绎,晏微一身湖蓝褙子,正带着细柳巡察自家的绸缎铺。她指尖拂过一匹新到的云锦,正盘算着给公孙绝伦做件新袍子,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异动。

“杀了这毒妇!”

暴喝声未落,十几个蒙面人已从两侧巷子里冲了出来,手中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为首的汉子身形高大,虽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却让晏微心头猛地一跳。

细柳吓得尖叫一声,护在晏微身前:“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

蒙面人根本不理会,钢刀直逼晏微面门。晏微这几年虽然当了贵妇人,当年的武功底子仍在,侧身躲过刀锋,目光死死盯着那为首的汉子。方才那声怒喝,分明带着几分熟悉的腔调。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