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还未消散，周觉的后颈就被冷气压得发紧。
他踉跄两步，鞋底擦过潮湿的石砖，抬眼便撞进一片幽黑——无数幅黑色布幔从穹顶垂落，像被抽干了光的瀑布，将空间切割成无数道窄缝。
中央那张圆形石桌泛着冷银，三枚银筹码在桌心排成三角，封皮模糊的账簿半开着，纸页边缘蜷曲如焦唇。
"欢迎来到'沉默交易'。"
女声从布幔后漫出来，像浸了水的丝线。
周觉循声转头，看见莫言从阴影里走出来。
她穿着米白衬衫，胸前别着枚铜质书夹，与记忆中"图书管理员"的形象重叠，只是此时她指尖捏着枚红筹码，指甲盖泛着不自然的青灰——和副本里那些被系统淘汰的"失败者"一样。
林棠攥紧怀里的布偶，指节在布面上压出青白的印子。
她的呼吸声突然粗重，周觉不用看也知道她在拼命咬嘴唇——这是初次进入高危副本时的应激反应，和三个月前他第一次在"镜面迷宫"里撞碎七面镜子时一模一样。
沈铎则已经侧身站到林棠左后方，脊背绷成弓弦，目光像刀尖似的刮过石桌、布幔、莫言的鞋尖，最后停在周觉手腕的"ZJ-A001"标识上。
那处皮肤还在发烫，像埋了颗微型火炭。
"规则是：你们不能说话。"莫言的手指划过石桌，在银筹码上留下半道水痕，"只能用筹码交换信息。"
系统提示如血珠般从虚空渗出来，浮现在众人眼前：【每位玩家需提交一枚筹码，由裁判评估其价值并决定是否接受交易。
若三名玩家全部成功交易，即可通关。】
周觉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银筹码。
筹码边缘刻着细密的螺旋纹，触感像师父当年教他叠千纸鹤时用的刻刀。
他想起"伪善者之屋"里那面镜子，想起镜面后伸出的那只手——带着体温的手，和此刻筹码的温度惊人相似。
"情绪波动。"他突然眯起眼。
林棠的布偶在她怀里轻轻颤动，那是她紧张时会无意识揉搓的动作；沈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节在身侧微微收拢——这是特种兵观察环境时的习惯性戒备动作。
而莫言的红筹码表面浮起一层淡粉，像被什么热度晕染开的。
"筹码的权重不是材质，是持有者的情绪。"周觉在心里快速推演。
魔术训练里，老魔术师曾让他在观众笑到最酣时突然抽走椅子，那时他学会了用瞳孔收缩的速度计算情绪峰值。
此刻林棠的筹码泛着浅蓝，沈铎的是暗黄，自己的...他低头看掌心，银筹码边缘正渗出若有若无的金斑——和"伪善者之屋"光粒轮廓的颜色一模一样。
布幔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莫言的目光扫过三人，停在林棠攥紧的布偶上："需要我重复规则吗？"
周觉的手指在身侧轻轻弯曲。
这是"静音图书馆"副本里他们用过的手势密码——拇指内扣代表"拒绝"，食指轻叩掌心是"试探"，小指勾住无名指则是"隐藏"。
林棠的睫毛颤了颤，布偶耳朵上的针脚蹭过她手背，她看懂了：周觉在问"能否隐藏真实情绪"。
沈铎的脚尖微微点地，这是"收到"的暗号。
林棠深吸一口气，布偶在她怀里突然发出"吱呀"轻响——那是周觉在"伪善者之屋"塞给她时，悄悄缝进去的微型机关，用来模拟心跳声稳定情绪。
她的筹码颜色从浅蓝褪成月白，像被风吹散的雾。
沈铎的喉结又动了动。
他解下军牌项链，金属链子在指间绕了两圈，筹码暗黄的色泽里浮出一丝铁灰——那是他每次执行任务前，触摸配枪时的情绪底色。
周觉将银筹码在掌心翻转三次。
第一次，金斑缩成细点；第二次，细点扩散成星芒；第三次，他突然将筹码拍在石桌上，金斑瞬间蔓延至整个表面，像一滴熔金坠入寒潭。
莫言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弯腰拾起林棠的月白筹码，指腹刚触到筹码表面，眉峰便轻轻一挑——那抹惊讶只存在了0.3秒，快得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接着她拿起沈铎的铁灰筹码，指尖在筹码边缘停顿半秒，又放下。
最后她捏住周觉的金筹码，指节突然泛白，连指甲盖的青灰都褪了几分。
"交易评估中。"
系统提示的红光笼罩石桌。
林棠的月白筹码"叮"地一声沉入石桌，激起一圈水纹；沈铎的铁灰筹码被弹回，滚到他脚边；周觉的金筹码悬在半空，转了两圈，也落回他掌心。
林棠的布偶"啪"地掉在地上。
她慌忙弯腰去捡，发梢垂落遮住表情，周觉却看见她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那是强压狂喜的表现。
沈铎弯腰捡起筹码，拇指抹过筹码表面，目光扫过周觉，又迅速移开——他在确认周觉是否早有预料。
"检测到非语言协作。"系统提示突然变换颜色，从血红转为暗金，"奖励解锁：《沉默交易·残卷》。"
周觉翻开那本账簿。
纸页泛黄，边缘有焦痕，最上面一页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真正的交易，不是给予，而是让对方相信你愿意放弃。"他的指尖触到字迹，纸页突然泛起微光，浮现出一行更小的字："ZJ-A001，你藏起的记忆，比筹码更危险。"
"你以为你在操纵我？"
莫言的声音突然近在耳畔。
周觉抬头，看见她不知何时绕到了石桌另一侧，指尖正抵着账簿的残卷。
她的瞳孔里浮着细碎的光粒，和"伪善者之屋"里白影的轮廓如出一辙："其实你只是让它更想留下你。"
石桌开始震颤。
黑色布幔被撕裂般发出尖啸，周觉的手腕突然剧痛，"ZJ-A001"的标识像被火钳烙着，皮肤下的血管泛出幽蓝的光。
林棠尖叫一声，布偶的眼睛里映出无数个周觉的脸，和"伪善者之屋"碎裂镜中景象重叠；沈铎拽住她的胳膊，军牌项链在震荡中甩起来，撞在石桌上发出脆响。
"传送启动——"
系统提示被噪音撕碎。
周觉在失重前的最后一秒，瞥见账簿残卷的纸页自动翻页，最新一页上用鲜血般的字迹写着："回廊的门，只为记得自己的人开启。"
黑暗涌上来时，他听见老魔术师的声音，混着无数个自己的低语："小觉，魔术师的眼泪要藏在牌背面...但这次，你藏的是整副牌。"
意识消散前，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手背上。
他模糊地想，可能是林棠的眼泪，或者...自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