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冰冷的、边缘锋利的透明碎片,像一枚烧红的针,深深扎在林一的牛仔裤口袋里。宿舍熄灯后的黑暗里,室友们的鼾声此起彼伏,他蜷缩在床铺最里侧,手指隔着薄薄的布料,一遍遍摩挲着那异物的轮廓。窗外的月光被雨洗过,清冷地洒在地板上,映出他辗转反侧的身影。食堂里顾沉那“不经意”的触碰,斜睨时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冷嘲,还有手背上刺目的创可贴,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勒得他喘不过气。
手机屏幕?平板?还是别的什么?这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缠绕着他。林一悄悄摸出手机,屏幕幽蓝的光在黑暗中刺眼。他点开浏览器,手指悬在搜索框上,犹豫片刻,最终只输入了模糊的“电子屏幕碎裂碎片”。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看得他头晕眼花,烦躁地关掉页面。指尖不受控制地点开了通讯录,悬停在那个从未拨出过的名字上——“顾沉”。问什么?“你的素描本里为什么有电子屏碎片?”还是“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每一个字都像千斤巨石,堵在喉咙口。最终,他熄灭了屏幕,将手机塞回枕下,黑暗中只剩下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那片碎片的冰冷触感,连同顾沉身上那股微凉的、带着药味的皂香气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天空依旧阴着脸,操场上的积水映着灰白的天光,像无数块破碎的镜子。教官的哨声尖利地划破潮湿的空气。林一站在队列里,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一次次飘向计算机学院的方阵。顾沉归队了,站在第一排,身姿依旧挺拔如标枪,只是脸色在远处看不太真切,带着一种病后的疏离感。
“林一!眼睛看哪呢?”教官的怒吼在耳边炸响,“站军姿还开小差!俯卧撑二十个!现在!”
林一猛地回神,脸颊瞬间烧起来,在全班同学或同情或看戏的目光中出列,趴在了湿冷的塑胶跑道上。冰凉的积水立刻浸透前襟,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机械地撑起身体,数到第十个,汗水顺着额角滴落,砸在身下浑浊的水洼里。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计算机学院方阵传来。林一抬头,正好看见顾沉被教官单独叫出队列。距离太远,听不清训斥的内容,但顾沉微微低着头的姿态,透出一种沉默的接受。片刻后,他竟转身离开了训练场,朝着教学楼方向走去。
林一的心猛地悬到了嗓子眼。罚他?病刚好就罚?他强迫自己完成剩下的俯卧撑,心思却早已跟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飞走了。
训练间隙,林一借口上厕所,溜出了操场。教学楼走廊空荡寂静,只有零星几个学生。他鬼使神差地走向计算机学院的教室区域,这里的空气都似乎带着电子元件特有的冷冽气息。机房排列在走廊两侧,玻璃门后是成排闪烁的屏幕。
他放慢脚步,假装寻找着什么,目光却像探照灯扫过每一扇窗户。突然,他在一间门虚掩着的机房外顿住了脚步——顾沉在里面,独自一人。
他背对着门口,站在一台电脑前,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勾勒出冷硬的线条。林一屏住呼吸,像只受惊的猫,悄悄向门边挪近一步,试图看清他在做什么。
就在这一瞬,顾沉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目光如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刺向门口!
林一的心脏骤停!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他猛地矮身蹲下,紧紧贴在冰冷的窗台下沿。血液疯狂涌向耳膜,咚咚的心跳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擂鼓,震得他头晕目眩。他死死咬住下唇,连呼吸都停滞了,生怕一丝声响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林一鼓起残存的勇气,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探出半个脑袋,视线从窗户底部的缝隙向上窥视。
顾沉似乎并未发现异样,已经重新转向了电脑屏幕。但林一的目光瞬间凝固了——顾沉的右手,那只骨节分明、曾在他速写本上留下折痕的手,手背上赫然贴着一块崭新的纯白色创可贴!而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那台顾沉面前的电脑显示器,右下角屏幕碎裂了一大块!蛛网般的裂痕在幽蓝的光线下狰狞毕露,边缘还残留着细小的、透明的碎片!
林一倒抽一口凉气,口袋里的那片碎片瞬间变得滚烫!创可贴、碎裂的屏幕、还有他口袋里的碎片……这些零散的线索像被无形的磁力吸引,疯狂地在他脑中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真相。
就在这时,顾沉突然伸手,干脆利落地按下了机箱电源键。屏幕瞬间熄灭,机房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林一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听到沉稳的脚步声,朝着门口的方向,清晰而迫近地响起!
逃!必须立刻逃!
林一猛地想站起来,双腿却因长时间蹲伏而麻痹僵硬,一个趔趄,肩膀狠狠撞在了旁边冰冷的消防栓箱上!
“哐——当——!”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走廊里轰然炸响,如同惊雷!
林一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双腿的酸麻,像只被猎枪惊飞的鸟,拔腿就朝着楼梯口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地敲打着他自己的耳膜和心脏。
身后,传来机房门被完全推开的声响。
林一不敢回头,只觉一股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他的背上。他一路亡命奔逃,冲下楼梯,转弯时差点撞翻一个抱着书的女生,只留下一串仓惶模糊的道歉,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一口气冲到一楼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金属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迷彩服,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洗手间外,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林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几秒钟后,脚步声才缓缓远去。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片透明的碎片,借着气窗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端详。质地,厚度,边缘的棱角……与那台电脑屏幕上狰狞的裂痕,完美吻合。是顾沉在愤怒或遭遇了什么时砸碎了屏幕?那个创可贴下的伤口,是否就是素描本封面上那几点暗红血迹的来源?
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收紧,勒得他几乎窒息。他小心翼翼地将碎片藏回口袋深处,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狠狠扑打着脸颊,试图浇灭心头的惊涛骇浪和混乱的思绪。
回到操场,训练已经重新开始。教官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但或许是看他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样子,破天荒地没有立刻训斥。
午饭时间,林一特意磨蹭到最后才走进喧闹的食堂。他端着餐盘,目光像雷达一样扫过拥挤的人群——没有顾沉的身影。他暗自松了口气,正准备找个最偏僻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了食堂角落微波炉旁那个熟悉的身影。
顾沉背对着人群,正在加热自己带来的饭盒。食堂明亮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依旧显得有些苍白,带着大病初愈的倦意。而他右手手背上那块纯白色的创可贴,在深灰色卫衣袖口的衬托下,像一块醒目的标记,刺得林一眼睛生疼。
林一僵在原地,进退维谷。就在这时,顾沉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身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攒动的人头和氤氲的食物热气,在嘈杂的食堂中央,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一瞬间,林一感觉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顾沉的眼神深不见底,如同幽潭,里面翻涌着他完全无法解读的情绪。就在林一以为对方会像往常一样漠然移开视线时,顾沉却做出了一个令他血液几乎冻结的动作——
他微微抬起了那只贴着创可贴的右手,目光意有所指地、极其缓慢地扫过林一装着碎片的裤袋位置,然后,对着林一,几不可察地、却无比清晰地,点了一下头。
这个无声的动作,像一道裹挟着冰凌的闪电,瞬间劈中了林一!他全明白了!顾沉知道!知道他捡到了那片碎片,知道他刚才在机房外的偷窥,甚至……他此刻站在这里,就是在等他?!
林一手里的餐盘猛地一晃,汤汁差点泼洒出来。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几乎是狼狈地猛地低下头,避开那洞穿一切的目光,然后像躲避瘟疫般,转身快步走向食堂另一端最偏僻的角落,找了个背对所有人的位置坐下。整顿饭,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冰冷而沉重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钉在他的脊背上,让他如坐针毡,食不知味。
下午的训练,林一完全心不在焉。教官的指令仿佛隔着水幕传来,模糊不清。他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思绪却全被那片冰冷的碎片和顾沉那个意味深长的点头占据。训练结束后,他故意落在队伍最后面,慢吞吞地收拾水壶,磨蹭着叠外套,仿佛这样就能拖延那个必然到来的时刻。
“林一。”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平静无波,却像惊雷般炸响在林一耳边。
林一浑身剧震,手中的水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顾沉就站在他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傍晚的夕阳余晖穿过操场边的梧桐树叶,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非但没有增添暖意,反而让他深邃的眼眸显得更加幽暗难测,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我……”林一喉咙干涩发紧,挤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顾沉没有给他整理思绪的时间。他上前一步,距离近得林一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微凉的、带着淡淡消毒药水味的独特气息,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今晚八点,”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声带的震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计算机楼B栋,307。带上它。”
说完,不等林一有任何反应,顾沉便已干脆利落地转身,挺拔的背影没有丝毫停顿,迅速融入了正在散去的人潮中,消失不见。
林一僵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快得几乎要炸裂开。他弯腰捡起水壶,手指冰冷,颤抖得几乎握不住那塑料外壳。
307。晚上八点。带上它。
这三个冰冷的指令,如同三道枷锁,沉沉地套在了他的心上。这是什么?是迟来的审判?是危险的陷阱?还是……一个他不敢奢望的解答?
他失魂落魄地跟着人流往宿舍楼走,大脑一片混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顾沉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要约在那个偏僻的老楼教室?是发现了他的窥探要清算?还是……那碎片背后,隐藏着连顾沉自己都无法独自面对的麻烦?
回到宿舍,林一以头疼为由,拒绝了室友们去篮球场看热闹的邀请。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天色渐暗。他坐在床沿,从背包最深处掏出那本深灰色的素描本,又摸出那片冰冷的透明碎片,将它们并排放在床单上。月光悄然爬上窗台,清冷的光辉笼罩着这两样东西,也笼罩着他纷乱的心绪。
七点五十分,林一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一丝勇气。他将素描本和碎片重新装进背包,拉链拉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刺耳。他站起身,推开宿舍门,走进了被路灯染成昏黄色的校园夜色里。
计算机楼B栋矗立在校园西侧,是一栋有些年岁的红砖楼,此刻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肃穆寂静。大多数窗户都黑洞洞的,只有三楼尽头的一扇窗户——307教室,透出朦胧的灯光,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
林一站在楼前高大的梧桐树下,仰头望着那扇亮灯的窗户,喉咙发紧。他咽了口唾沫,像是要咽下所有的恐惧和犹豫,终于迈步踏上了老旧的台阶。
楼道里空无一人,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忽明忽灭,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又缩短。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在死寂中回荡,如同倒计时的鼓点,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三楼的走廊空旷而昏暗,只有尽头307教室的门缝下,漏出一线金黄色的灯光,像黑暗中的一道狭长伤口。
林一停在门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他抬起手,指尖在距离门板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这一刻,他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推开这扇门,可能就踏入了一个再也无法抽身的漩涡。门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是顾沉冰冷的质问和嘲讽?是更深的秘密带来的危险?还是……一个他完全无法想象的真相?
就在他指尖微微颤抖、犹豫不决的刹那,门内传来了顾沉低沉的声音,穿透门板,清晰无比:
“进来。”
林一的手猛地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307教室不大,像一间废弃的小型研讨室。桌椅被粗暴地推到墙边堆叠着,教室中央空出的区域摆着一张陈旧的长桌。桌上,一台显示器正亮着幽幽的蓝光,旁边散乱地放着数据线、螺丝刀等工具。顾沉就站在桌前,背对着门口,似乎正在调试连接线。听到门响,他转过身来。他的脸在显示器冷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棱角分明,眼神锐利如刀锋,比平时更甚,带着一种林一从未见过的、近乎凝重的专注。
“关门。”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林一机械地反手关上门,“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微弱光线和声响,室内顿时只剩下显示器风扇轻微的嗡鸣。他僵立在门边,像被钉在了原地,手指紧紧攥着背包带,指节发白。
顾沉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他胸前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上:“带来了?”
林一喉咙发紧,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过来。”顾沉没有多余的话,转身面向长桌。
林一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耗尽胸腔里所有的氧气,才强迫自己迈动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向前挪动。距离缩短,桌上的情形清晰地映入眼帘——显示器连接着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定格着一个暂停的视频画面,似乎是某个监控录像。而更让林一瞳孔骤缩的是,显示器旁边,放着一个透明的塑封袋,里面赫然装着好几片和他口袋里一模一样的、边缘锋利的透明塑料碎片!
“这……”林一的声音干涩沙哑,艰难地挤出疑问。
顾沉没有立刻回答。他拉开抽屉,拿出一个银色的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的接口,然后才转向林一,伸出手:“把你捡到的那片,给我。”
林一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迟疑了一瞬,还是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那片被他体温焐得微温的碎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顾沉摊开的掌心上。顾沉的手指微凉,触碰到他指尖的瞬间,林一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缩回了手。
顾沉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反应。他专注地将那片碎片放进那个透明的塑封袋里,与其他碎片拼凑在一起,边缘完美契合。“昨天下午,”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有人闯进了我的宿舍。”
林一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圆了:“什么?!”
“他们翻了我的东西,”顾沉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塑封袋,“带走了我的笔记本电脑,但留下了这个。”他指了指袋子里的碎片,“屏幕被砸碎了。”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林一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顾沉打断了他,目光如炬,直直刺向林一:“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他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触控板上滑动,点开了那个暂停的视频文件,“看这个。”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清晰的监控录像。画面显示的是一个宿舍楼的走廊,右上角的时间显示:昨天下午,16:17。几秒钟后,两个戴着黑色口罩和压低棒球帽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画面里,他们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停在一扇宿舍门前——林一的心猛地一沉,他认出来,那是顾沉的宿舍门!其中一人掏出一把钥匙,极其熟练地插进锁孔,轻轻一拧——门开了!两人迅速闪身而入。
“他们……他们怎么会有钥匙?!”林一的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
顾沉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钥匙不是关键。”他拖动进度条,画面快进。“继续看。”
大约十分钟后,那两人匆匆离开。其中一人怀里抱着一个方形的物体,用衣服草草包裹着,显然就是那台被偷走的笔记本电脑。又过了大约五分钟,画面中出现了顾沉本人。他步履匆匆地回到宿舍,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内。
林一屏住了呼吸。监控没有声音,但画面传递的信息足以让人窒息。只见顾沉冲进宿舍后猛地顿在门口,显然被眼前的混乱惊住了。下一秒,他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桌区域,动作急促地翻找着什么。紧接着,画面清晰地捕捉到了他骤然爆发的愤怒——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了桌上!拳头落下的位置,正是那台显示器的方向(林一此刻才明白,那备用显示器上的裂痕来源)。然后,他弯腰似乎在捡拾散落的东西,动作粗暴。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桌角,伸手抓起了一样东西——正是那本深灰色的素描本!
“所以……”林一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巨大的冲击和恍然,“所以你撕掉那页画的时候……”
“不是我撕的。”顾沉冰冷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
林一猛地抬头,撞进顾沉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那里面翻涌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被误解的愤怒。
“你以为是我撕的?”顾沉的声音陡然压低,却带着更强烈的穿透力,像冰锥扎进林一的耳膜,“你从没想过,为什么偏偏是画着你逃跑的那一页被撕掉?为什么?”
林一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认知和预设。不是顾沉?是那两个闯入者撕掉的?他们为什么要撕那张画?他们看到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偷电脑?无数的疑问在他脑中炸开,让他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顾沉上前一步,距离近得林一能看清他眼中每一丝冰冷的锐意和深藏的压迫感:“现在,”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一紧绷的神经上,“告诉我。你那天在图书馆,到底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