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芷被一阵痛苦的呻吟声惊醒。
她猛地抬头,发现穆烈在床上剧烈挣扎,额头滚烫,嘴唇干裂出血。太医说过可能会有反复高烧,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穆烈?"她急忙拧了条冷毛巾敷在他额头上,"能听见我说话吗?"
穆烈没有回应,只是无意识地扭动着,仿佛陷入可怕的梦魇。赵青芷注意到他头顶的灰色死气正在剧烈翻腾,颜色比之前更深了。
"不要...父亲...母亲..."穆烈突然嘶哑地喊出声,手指死死抓住床单,"别杀他们...别..."
赵青芷心头一震。这是穆烈第一次提到家人。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没事了,你安全了..."
"跑...快跑..."穆烈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三皇叔...你不得好死..."
三皇叔?赵青芷瞪大眼睛。当今圣上排行第五,而三王爷正是排行第三!难道穆烈与皇室真有关系?
她突然想起父亲的话——穆烈的剑法与失踪的七皇子如出一辙。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成形:如果穆烈是七皇子的儿子,那么三王爷追杀他就不只是因为密信,更是为了...
"啊!"穆烈突然惨叫一声,左手捂住左眉的伤疤,仿佛那里又受到了重创。赵青芷连忙按住他乱动的手臂,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赵...青芷?"穆烈竟然短暂地清醒过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是我,"赵青芷松了口气,"你发烧了,别乱动..."
穆烈的手劲大得惊人,赵青芷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茧子摩擦着自己的皮肤。两人四目相对,她突然发现穆烈的瞳孔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罕见的琥珀色,像是融化的金子。
"你...看到了?"穆烈艰难地问。
"看到什么?"
"我的...梦。"穆烈声音嘶哑,"那些...血..."
赵青芷心跳加速。她确实从他梦呓中拼凑出一些片段,但不确定那是否是他的真实记忆。
"你梦见家人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穆烈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随即又黯淡下去。他松开赵青芷的手腕,疲惫地闭上眼睛:"不该...把你卷进来..."
"已经卷进来了,"赵青芷固执地又换了条冷毛巾,"告诉我实话,你是谁?为什么三王爷非要杀你不可?"
穆烈沉默良久,就在赵青芷以为他又昏过去时,他突然开口:"玉佩...在我衣服内袋..."
赵青芷连忙从床边的柜子里找出穆烈那件染血的旧衣。摸索片刻后,她在内袋里找到一枚温润的白玉佩。玉佩正面雕刻着一条盘龙,背面则刻着几个小字:永昌七年御赐。
"这是...先皇赐的?"赵青芷倒吸一口冷气。
穆烈微微点头:"我父亲...七皇子...的遗物。"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喘息,"二十年前...三皇叔谋反...杀我全家...只有我...被师父救走..."
赵青芷手指颤抖,玉佩几乎要滑落。七皇子一家遇害是朝廷公开的秘密,但谁也没想到竟是三王爷下的手!而穆烈...竟然是皇室血脉!
"左眉的伤疤..."
"三皇叔...亲手砍的,"穆烈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以为...我死了。"
赵青芷胸口发紧。她终于明白穆烈为何总是冷若冰霜——一个从小目睹全家被杀的孩子,怎么可能轻易相信别人?
"所以你调查三王爷..."
"报仇,"穆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也为了...阻止他...再次谋反..."
话未说完,他又陷入高烧的混沌中,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胡话。赵青芷一边照料他,一边拼凑着那些零碎的信息:七皇子当年似乎发现了三王爷谋反的证据,还没来得及禀报先皇就遭毒手;穆烈被一位江湖剑客救走,从小习武只为复仇;他截获的密信是三王爷与蛮族勾结的铁证...
天蒙蒙亮时,穆烈的高烧终于退了。赵青芷精疲力尽地靠在床柱上,手里仍攥着那枚玉佩。她轻轻翻转玉佩,突然发现边缘处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缝隙——这玉佩竟是中空的!
她小心翼翼地撬开缝隙,里面藏着一张薄如蝉翼的绢纸。展开一看,上面是用朱砂写的一行小字:永昌七年腊月,三皇子私会北境使臣于青龙寺,密谋不轨。落款是先皇的私印!
"天啊..."赵青芷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绢纸。这是先皇留下的密旨!七皇子一定是发现了这个,才招来杀身之祸。而三王爷如今再次勾结北境,历史正在重演...
"看完了?"
穆烈沙哑的声音吓了赵青芷一跳。她抬头,发现他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晨光透过窗纱照在他脸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虽然仍很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你...你早就知道这个?"赵青芷举起绢纸。
穆烈微微点头:"父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这足以证明三王爷谋反!"赵青芷激动地说,"我们得立刻禀报皇上!"
"没用,"穆烈摇头,"三王爷...在朝中势力庞大...没有确凿证据...皇上不会信..."
"那密信呢?加上这个..."
"还不够。"穆烈试图撑起身子,却牵动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赵青芷连忙扶住他:"别乱动!太医说你的肺叶差点被刺穿..."
穆烈突然抓住她的手臂:"赵青芷...你父亲...知道我的身份了?"
"他猜到了部分,"赵青芷点头,"说你用的剑法像七皇子..."
穆烈脸色一变:"危险...三王爷...很快会知道...他会提前行动..."
"你是说..."
"寿宴...可能提前,"穆烈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必须...尽快...找到更多证据..."
赵青芷刚要说话,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迅速将绢纸藏回玉佩,塞进自己袖中。
翠儿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大小姐!王爷请您立刻去书房!三王爷...三王爷派人送来请帖,说三日后要举办赏荷宴,邀请全府上下都去!"
赵青芷与穆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觉。三王爷突然改变计划,绝不是巧合!
"知道了,"赵青芷强作镇定,"告诉父亲我马上过去。"
翠儿退下后,穆烈挣扎着要起身:"必须...离开...会连累你们..."
"别傻了!"赵青芷按住他,"你现在这样出去,不出百步就会死在影阁手里!"
"但..."
"没有但是,"赵青芷斩钉截铁,"我们一起想办法。三王爷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么多证据,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穆烈定定地看着她,突然问:"为什么...帮我?"
赵青芷一时语塞。为什么?因为重生后想改变命运?因为王府安危?还是因为...她不敢往下想。
"因为..."她避开穆烈的目光,"你救过我,我救你,扯平了。"
穆烈似乎看穿了她的言不由衷,但没有追问。他头顶的灰色死气此刻微妙地变化着,边缘泛起一丝淡金色。
"休息吧,"赵青芷站起身,"我去见父亲,看看三王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对了,你头顶的灰色...变淡了。"
穆烈挑眉:"什么灰色?"
"没什么,"赵青芷笑了笑,"好好养伤,剑客大人。我还等着你教我'寒星十三式'呢。"
离开偏房,赵青芷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摸了摸袖中的玉佩,心跳如擂鼓。三王爷的赏荷宴绝对是个陷阱,但也是个机会——如果能当场揭穿他的阴谋...
"青芷。"
赵王爷的声音从书房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赵青芷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里,赵王爷背对着她站在窗前,身影显得异常沉重。桌上摊开着一封烫金请帖,旁边还放着一份奏折。
"父亲,"赵青芷轻声问,"三叔为何突然..."
"不是突然,"赵王爷转过身,脸色凝重,"皇上昨夜突发恶疾,太医说...恐怕撑不过十日。"
赵青芷如遭雷击:"什么?"
"所以三弟急着行动,"赵王爷指了指奏折,"这是他今早递的折子,建议由他暂理朝政。"
"这不合规矩!"赵青芷脱口而出,"应该由宰相..."
"宰相昨夜'失足落井'了,"赵王爷冷笑,"连同两位反对三弟的大臣,今早都被发现死在家中。"
赵青芷浑身发冷。三王爷这是要趁皇帝病危,铲除异己,独揽大权!
"那个年轻人..."赵王爷突然话锋一转,"是七弟的儿子,对吗?"
赵青芷咬了咬唇,最终点头承认。
"我就知道,"赵王爷长叹一声,"那剑法,那伤疤...二十年前的血案,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父亲,我们必须帮他!"赵青芷急切地说,"三叔谋反的证据..."
"我知道,"赵王爷抬手制止她,"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全他的性命。三弟一旦确认他的身份,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
赵青芷想起穆烈头顶的灰色死气,心头一紧:"那我们..."
"赏荷宴是个陷阱,"赵王爷沉声道,"三弟是想确认穆烈是否在王府。我们必须想办法把他送出城..."
"他不会走的,"赵青芷摇头,"他要为父母报仇。"
赵王爷深深看了女儿一眼:"你对他...很了解?"
赵青芷耳根一热:"只是...观察所得。"
赵王爷没有追问,只是说:"无论如何,先确保他安全。我已经派人去请李太医,他是我的人,会帮我们准备一种药,让穆烈暂时看起来像是旧伤复发而死..."
"父亲!"
"只是假象,"赵王爷安抚道,"趁三弟的人松懈时,偷偷送他出城。"
赵青芷刚要反对,突然听到窗外一声极轻的"咔嗒"声,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她警觉地看向窗外,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那人头顶没有情绪颜色,却戴着一顶没有五官的面具!
"无面..."她倒吸一口冷气。影阁最顶级的杀手,据说从无失手!
赵王爷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脸色大变:"快回去!穆烈有危险!"
赵青芷提起裙摆就往门外冲,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无面出现在王府,意味着三王爷已经确认了穆烈的身份,而且决定不惜代价除掉这个皇室血脉!
她飞奔过回廊,脑海中闪过穆烈苍白的脸、琥珀色的眼睛,还有他头顶那团正在变淡的灰色死气。不,她不能让历史重演,不能让穆烈像前世一样死去!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赵青芷的闺阁近在眼前。房门虚掩着,里面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