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不再是登天梯上寒彻骨髓的雾海湿冷,亦非万载冰层冻结神魂的极寒。
这是一种由内而外,从最本源处透出的死寂之冷。仿佛全身血液已凝固成冰冷的汞液,骨髓深处已被抽干,替换成亘古不化的玄阴冰晶。更深处,丹田气海正中,那枚新铸的暗紫死核微微脉动,每一次起伏都泵出一股粘稠、晦暗、带着毁灭重压的洪流,沿着新生的、爬满暗金与污秽纹路的经络蔓延全身,将一切属于“人”的生机与温度死死冻结、封存。
林涵赤裸的脚掌踩在脚下的晶体表面。晶骨坚硬如铁,却被那污秽火焰熔蚀出一片粘稠、如同巨大溃烂创口般的暗红熔融物。脚掌接触的瞬间,滚烫的温度竟被死核散发的冰冷完全抵消,只传来一种踩在尸蜡上的粘滞触感。
视野被一片奇诡的暗色占据。并非黑,而是一种稀释了无数倍、却又无处不在的污浊紫红。那是下方尚未彻底熄灭的污火残渣与上方天光尸骸交织出的昏冥。上方更远处,被漆黑锁链拖拽升腾的尸骸矿群,在污浊的光晕中影影绰绰,如同倒悬的墓碑丛林,散发着永恒凝固的死寂。
他的头微微垂着,脖颈几乎毫无弧度。暗紫色晶斑纹路顺着他的颈侧蔓延向上,爬过他刀削般坚硬的侧颌,烙印在冰冷的颧骨边缘,直至那双瞳孔已彻底化为纯粹“孔洞”的眼睛。那两点深邃的紫黑旋涡嵌在毫无眼白的眼眶中,如宇宙诞生前最纯粹的虚无,倒映着上方缓慢升腾的尸骸之影,没有焦距,没有情绪。
唯有微微的震感,从脚下晶骨深处传来。那是所有悬挂在锁链上的沉重矿物正在被更高处的力量无情拖拽的余颤。震动沿着冰冷的足骨、污秽烙印的腿骨一路向上传导,被死核忠实地接收、解析为单调重复的数字:上升,切割,冶炼……循环。
那是一种……食物对食客单向输送链条的震感。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咀嚼破碎声,如同某种仪式性的信号,极其精确地自他喉咙深处挤出。并非主动吞咽,更像是体内那枚贪婪的死核在消化完最后一口“珍馐”——那几缕被强行捕获、吞咽的上界金光——后,发出的满足轻颤。那缕极细微的精纯能量碎片已被彻底研磨、分解、吸收,化作死核内那愈发冰冷深沉的一抹新痕。
他的左臂慢慢抬起,动作如同被锈蚀多年的傀儡关节被强行拉动。断腕的创口早已被一层半凝固、散发着暗淡金属光泽的污浊胶质覆盖、封死。五指微微屈起,指尖皮肤下的暗金紫色纹路随着血液(或者说,死核泵出的、模拟血液的物质)的流动而明灭不定。手心中,是半片焦黑蜷缩、几乎完全碳化、只剩下薄薄指甲盖大小的皮质残片。那是那本记载着惊世秘密的《九幽牧守令箓辑要(残·丙三)》留下的唯一印记。上面残余的朱砂符文笔迹,早已被灼烧殆尽,只余下粗糙焦糊的表面。
一点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意识波动,如同电子脉冲闪过死水,在这片绝对的死寂冰冷中骤然浮现:
“……丙三……”
“……王砚……”
“……七百三十六……矿监……”
意识碎片。来自那个被他掠夺吞噬的、名为王砚的倒霉牧守灵魂碎屑。断断续续,如同电路板短路后的故障火花,在死核外围冰冷的逻辑回路中炸开,传递出不完整的识别码。
“……丙三……矿监……”
干涩、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冰冷的机械复读,从林涵微微开合的唇缝间挤出。字音碰撞着口腔内部冰冷的牙关,发出木石摩擦的轻响。
伴随着这四个字,如同钥匙插入了生锈的锁孔。那具被拖行至此、紧邻着林涵所立足熔融火池边缘的巨大晶骸深处,一道极其细弱、几不可见的淡金色幽光,正如同回光返照般顽强地一闪,随即彻底湮灭。
嗡——
就在那丝属于王砚矿监的微弱标识彻底熄灭的瞬间!
林涵体内那枚冰冷运转的死核猛地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却无比精准的感应偏移!如同最精密的磁石感应到了微弱磁场的变化!
他的头颅,如同早已锁定目标的炮台,瞬间转动!速度快的在污浊光晕中留下残影!
咔!
颈骨因动作太过猛烈而发出一声清脆的关节锁死音。
那双幽深无光的紫黑瞳孔,死死钉在了那具紧邻着他脚下熔融火池边缘的、巨大扭曲的晶骸之上!
那晶骸胸膛被粗大的漆黑锁链穿透,钉死在虚空。锁链末端巨大的黑色钩爪深深陷入它已被晶化的骨骼内部。骸骨的整体形态扭曲变形得极其严重,胸骨处更是破碎大面积,仿佛曾被更恐怖的力量碾砸过。这具巨大晶骸内部,正残存着一丝源自王砚矿监晶化内核最后的、也是唯一未彻底被污染的标识定位残留——那个正被死核贪婪定位的“锚点”!
不!不仅是指向那个巨大晶骸!死核冰冷的逻辑核心在瞬间完成了解析:王砚的标记指向此处消失,而王砚矿见心脏位置……就在那具骸骨中心被钩爪撕开的孔洞深处!
位置锁定!误差:微小级!
目标:能量核心捕获!
嗡!!!
死核如同被注入了高压电流的引擎,骤然爆发出远超之前的脉动!一股磅礴的、完全不同于之前混乱的、精准而冰冷的死寂吸摄力,自林涵的右爪掌心猛然爆发!
咻!
一道深邃纯粹、只有纯粹湮灭气息的紫黑色能量束,如同最精准的引力炮,撕裂了眼前污浊的空气,无视了巨大晶骸坚韧的晶化骨骼,瞬间没入那钩爪造成的巨大破口深处!
滋啦啦——!
紫黑光束没入巨大晶骸胸膛破口的瞬间,那粗壮的黑色锁链末端、洞穿晶骸的巨大钩爪上,一层薄薄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淡金色辉光骤然应激亮起!那是深嵌其中的上界秩序法则残留,是锁链对所有矿物品的绝对控制标识!
嗤!
然而,这层淡金色的上界控制标识,在接触到那道冰冷纯粹的紫黑湮灭光束的刹那,如同初雪遇上了熔岩!没有激烈的对抗,只有无声的融化与消解!仿佛遇到了本质属性上的绝对克星!淡金光泽瞬间黯淡、溶解,被紫黑光束蕴含的纯粹死寂与秩序破坏力无情中和、湮灭!紫黑光束毫无阻碍地越过被瞬间瓦解的阻碍层,精准无比地“抓取”到了晶骸破洞内部那件“死物”!
那是一枚拳头大小、通体呈现温润琥珀金黄色的晶石!
它的形状如同被高度压缩的复杂几何晶簇体,表面流淌着内敛的能量光晕,核心处一点深沉的、如同宇宙黑洞浓缩般的暗紫色星斑静静旋动。即便被紫黑光束牢牢束缚包裹,它依旧散发着庞大而纯净的——某种超越了一般灵力的、带着“管理权限”般规则的稳定能量波动!
牧守矿心!王砚矿监一身修为的实质核心!牧守令箓力量的具象化实体!
“吼——!!!”
一声毫无预兆、却又仿佛是身体本能对极致诱惑的疯狂嘶鸣,从林涵紧闭的牙关中猛地炸开!那早已不再属于人类的声带在死核的暴力驱动下发出难以承受的负荷呻吟!干枯开裂的唇角因巨力牵拉而撕开血口,粘稠暗色的血浆尚未滴落,便被周身环绕的冰冷死寂气场所冻结,在唇裂边缘凝成细小的黑色冰晶。
吸!
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死核本能的贪婪吞噬欲望,混合着对那份高纯度规则力量的疯狂渴求,化作实质的能量洪流从林涵右手臂的暗金紫纹中汹涌喷发!不再仅仅是吸扯!更像是撕咬!啃噬!那束缚包裹着琥珀矿心的紫黑光束骤然凝固、凝固成一束无比致密的能量实体!如同亿万根淬毒的钢针强行扎入那晶体的每一道能量缝隙!
嗡——!
巨大的琥珀矿心在死核的疯狂啃噬下疯狂震颤!无数璀璨如星尘般的纯粹规则光屑从表面剥离、散逸!这些光屑并未飘散,反而如同被黑洞牵引的星光,疯狂汇入那道凝固的紫黑能量束中,被高速抽取、吞噬!
林涵那原本只是冰冷运作的死核内部,在吞噬这些“牧守源质”的瞬间,猛地亮起一道璀璨的、却又极端冰冷刺目的金色辉光!那光辉煌、堂皇,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秩序”感,如同强行植入病毒的正版密钥!这股截然不同的“伪神格”法则洪流注入,瞬间点燃了死核深处积攒的所有混乱、反叛、毁灭之火!
轰隆!!!!
一声恐怖的、远超先前的灵魂风暴在林涵体内炸开!这一次没有混乱!没有溃散!两股极致冲突的力量——冰冷的湮灭死寂与堂皇伪善的秩序神能——在他那枚死核构成的唯一疆域内,如同两位搏命的远古凶神,轰然对撞!每一次撞击都仿佛有无数星辰在他意识深空爆灭!
林涵僵立的身影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轰击了脊柱!双臂、双腿、颈项、乃至每一根发梢,都因为体内那场毁灭性冲突带来的无法言喻的剧痛而痉挛、扭曲、绷紧到了极致!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与细微爆响!皮肤下那层污秽暗金纹路如同熔断的电路般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他整个人如同被架在了毁灭的刑架之上!紫黑的双瞳此刻被疯狂冲入的堂皇金光和喷薄的污浊紫红冲击得彻底失焦、涣散!意识在两种极致对立的狂暴撕扯下发出了无声的濒死尖啸!
“杂碎——安敢窃权!”
一个冰冷暴怒、充满了无上威严、却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惊乱的咆哮,如同实质的音波利刃,刺透层层锁链摩擦的轰鸣与尸骸的沉默升腾!轰然降临!
林涵体内那场惨烈对撞所带来的剧痛冲击尚未缓过一丝一毫——
上方!更高的穹顶!那片由无尽尸骸矿脉簇拥着的、散发着纯粹冷寂白光的中心源头!
一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巨大手掌——洁白、冰冷、毫无瑕疵,如同无瑕的美玉雕琢!掌心流淌着万千流动、变幻不休的金色符文!带着不可违逆、降世惩罚的恐怖意志——撕裂了冰冷的白光幕布!朝着下方那个正因吞噬核心禁忌而陷入绝对混乱失控状态中的“异类病灶”,以一种碾碎微尘的姿态,带着湮灭一切的威严和极致的速度,狠狠拍下!
真正的上界威压!绝非伪神牧守所能比拟!手掌未至,那股纯粹到令人绝望的灭杀意志和空间锁定法则已然降临!林涵周身的污浊光晕瞬间被压得向内坍塌、熄灭!下方尚未冷却的暗红熔浆火池如同被浇入万载冰河的火山口,嗤嗤作响中瞬间熄灭、凝结成大片焦黑的晶化渣滓!整个空间都在哀鸣!所有被链条悬挂的晶骸都在这一掌未落的威压下瑟瑟发抖,被冻结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可能!
林涵僵直弓起的身体更是被这股天倾般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连抽搐都是一种奢望!体内那场混乱的对撞在绝对外力的恐怖压迫下仿佛被暂时冻结!他的头颅被无形的巨力强压向下,紫黑散乱的双瞳无意识地扫过下方冰冷的地面……
视线尽头,焦黑晶化的凝固熔浆池边缘。
一点极其微弱、几乎被周围庞杂气息完全掩盖的生命源波动,如同风中残烛般挣扎着闪烁了一下!一丝微弱的暖意,穿透了弥漫的死寂冰冷与上方落下的灭杀寒威,微弱地触碰到了林涵此刻被剧痛与灭顶压力双重摧毁的濒死意识边缘。
是……李秋兰?
亦或是某个幸存同门仅存的本源灵息?
这丝微弱暖意的感应,如同投入沸腾油锅的一滴冷水。
轰!!!
林涵体内那两股正在毁灭性对撞的恐怖力量——那被强行吞噬、引爆的伪神秩序金光与源自深渊亡魂的污秽毁灭紫火——在这丝“人”的温度触碰下,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无比清晰而暴虐的宣泄目标!
外敌!杀!
毁灭的指令压过了一切混乱的自我冲突!
嘶——啦!!!
一道尖锐刺耳到足以撕裂金属的啸音,从林涵弓紧的后背猛然爆发!
无数细密的、蛛网状的深紫色裂纹瞬间在他后背肩胛骨位置炸开!如同某种束缚的枷锁被强行挣断!血肉疯狂向内收缩、塌陷,下一秒——
噗嗤!!
一束浓稠如血、核心缠绕着疯狂旋转切割的暗金色电弧、边缘却蒸腾着污浊紫气的毁灭光柱,如同被压抑亿万年的愤怒火山喷发,裹挟着能灼穿空间的恐怖能量,自林涵后背的破裂伤口处悍然喷射而出!带着凄厉的尖啸,撕裂污浊的空气,在身后拖曳出浓烈的能量残痕,朝着上方那只按下的神圣巨掌的掌心——带着污秽者对“上界圣辉”最为深沉的亵渎与决死的反击——凶狠地轰去!
光柱核心,隐约可见一枚由高度凝聚毁灭意念和反秩序金光纠缠成的、螺旋穿刺的毒牙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