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很安静，雨丝落在松柏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陆景琰撑着伞，我们并肩走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
他的母亲，墓碑上嵌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弯弯，笑得很温柔。
和陆景琰，有七分相像。
陆景琰把一束白色的雏菊，轻轻地放在墓碑前。
他在墓碑前站了很久，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雨水顺着伞的边缘滴落，打湿了他的裤脚。
我默默地站在他身边，陪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她走的时候，我才八岁。”
“我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她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抱着我，说要跟我玩捉迷藏。”
“她让我闭上眼睛，从一数到一百。”
“我数完了，睁开眼，她就不见了。”
“我找了她很久，很久。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
“最后，是爸爸在浴室里，找到了她。”
“她躺在浴缸里，水是红色的。她还是穿着那条白色的裙子，脸上带着笑。”
“爸爸说，妈妈只是睡着了。”
“可是，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陆景琰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可是，我看到，他撑着伞的那只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
我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段过去。
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陆景-琰，原来，也只是一个，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可怜的孩子。
“对不起。”我说，声音很轻。
“跟你没关系。”他摇了摇头。
他转过头，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复杂。
“沈念。”他叫我的名字。
“嗯？”
“这三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混蛋？”
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说，“那份合同，对你很不公平。”
“我当时只是觉得，婚姻很麻烦。找一个人，签一份合同，是最简单，最省事的方式。”
“我以为，只要我不投入感情，就不会受到伤害。”
“就像我爸爸一样。妈妈走后，他再也没有爱过任何人。”
“他告诉我，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它只会带来痛苦，和失去。”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的冷漠，他的疏离，他的控制欲。
原来，都源于他内心深处，那份巨大的，对“失去”的恐惧。
他不是不会爱。
他是，不敢爱。
雨越下越大。
风吹过来，带着一股寒意。
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陆景琰察觉到了我的动作，他默默地，把手里的伞，往我这边，又倾斜了几分。
大半的雨水，都落在了他自己的肩膀上。
很快，他那身昂贵的西装，就湿透了。
7
从墓园回来后，我和陆景琰之间的气氛，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他不再像个跟踪狂一样，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但他会每天，准时地，出现在我家楼下。
不远不近，就停在那个固定的车位上。
他不来打扰我，也不给我打电话。
就只是，静静地，守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