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母亲脸上那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凝固,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
“别提那个贱人!我已将她卖入青楼,为你赎罪!她那种人,死不足惜!”
明珠像是被这个消息吓到了,脸色煞白,眼泪毫无预兆地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抓住母亲的袖子,哭着哀求:“娘!您怎么能这么做!姐姐是无辜的啊!她只是弄丢了我,罪不至此啊!您快把她赎回来吧!求求您了!”
她演得声泪俱下,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个爱护姐姐、心地善良的好妹妹。
若我不是已经死了,若我不是亲眼看着这一切,恐怕我都会被她这副姐妹情深的模样所感动。
我冷冷地看着她。
明珠啊明珠,你这出戏,演得可真好。好到,连你自己都快信了吧。
在明珠日日夜夜的哭求下,在“姐姐好可怜”、“都是我的错”的眼泪攻势下,母亲终于松了口。
她并非心疼我,也并非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只是不想让刚回来的宝贝女儿伤心。
她脸上的神情,满是烦躁和不耐,仿佛去赎我回来,是什么天大的麻烦事。
“好了好了,别哭了!哭得我心都烦了!赎回来便是!一个下贱胚子,也值得你为她掉这么多金豆子!”
她派了府里的管家,带着一沓厚厚的银票,去了春风渡。
一个时辰后,管家回来了,脸色惨白如纸,进门就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夫人......晚了,晚了啊!”他哭丧着脸回话,“小的去了春风渡,那里的鸨母说,大小姐......大小姐她半月前就......就病死了。”
明珠“嗷”的一声,眼睛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
母亲手忙脚乱地抱着明珠,又是掐人中又是喊大夫,整个府邸因为她这“惊天噩耗”乱成一团。
至于我死了的消息,似乎并没有在她心里掀起任何波澜,她的所有心神,都系在怀里那个“受了惊吓”的宝贝女儿身上。
等明珠悠悠转醒,她又开始新一轮的哭闹,这次,是要给我收尸。
“我要去给姐姐收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娘!不能让姐姐做了孤魂野鬼!”
母亲被她闹得头疼欲裂,只好再次问管家:“尸首呢?带回来了吗?”
管家抖得更厉害了,头埋得更低:“鸨母说......说当时就用草席卷了,扔......扔去了城西的乱葬岗。”
这次,连母亲的脸色都变了。
被扔去乱葬岗,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那意味着尸骨无存,与禽兽为食。
在明珠“姐姐太可怜了,我一定要找到她”的坚持下,母亲最终还是黑着脸,被迫派了一队家仆,去那肮脏恶臭的地方,为我寻找尸骨。
我跟着他们,看着他们拿着长长的钩子,在那堆积如山的尸骸中翻找。
那味道,熏得几个年轻的家仆当场就吐了。
最后,还是张妈,她记得我被卖掉时穿的那件粗布衣裳的颜色,衣角上还有我亲手绣的一朵小小的、不成形的兰花。
凭着那块早已被污泥和血迹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布料,他们找到了我。
或者说,找到了我的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