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了几副清热解毒的药,喝下去,半点用没有,招娣该起疹子还是起疹子,该哭闹还是哭闹。
第二个郎中是个走方的,背着个药匣子,吹得天花乱坠,说自己能治百病。他围着招娣转了三圈,又号了脉,最后一拍大腿:“此乃邪气入体,与体香相冲!需用童子尿、锅底灰、陈年艾草熬水洗澡,方可驱邪!”
李氏听得将信将疑,可病急乱投医,还是依着做了。那味道,又骚又臭又呛,把招娣泡在里面,哭得差点背过气去,身上的疹子倒是被烫得暂时下去了点,可过了没多久,不仅重新冒出来,还更严重了,连眼睛都肿了起来。
王老实气得把那走方郎中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第三个郎中是镇上最有名的“活菩萨”,据说能治疑难杂症。他仔细检查了招娣,又询问了详情,最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罢了,这是天生的异症,非药石所能医治。
这体香于她而言,便是穿肠毒药,日夜侵蚀,怕是……难活啊。”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劈得王老实和李氏晕头转向。
难活?难道眼睁睁看着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招娣就这么在香与痒的折磨中挣扎着。
她身上的香味随着她慢慢长大,也变得越来越浓郁,越来越特别。
有时候像盛开的栀子花,甜得发腻;有时候像晒干的薄荷,清清凉凉;有时候又像烧过的檀香,带着点沉静。
村里人渐渐都知道了王老实家有个香丫头,却也知道这香丫头命苦,自己闻不得自己的味儿。
有人出主意:“要不,把她身上的香味弄掉?”怎么弄掉?总不能把皮扒了吧?又有人说:“是不是这孩子命硬,克父母?要不……”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那眼神,让王老实和李氏心里发寒。
招娣三岁那年,情况更糟了。她只要稍微活动一下,身上的香味就会变浓,然后立刻引发更强烈的过敏反应,浑身红肿,呼吸困难,好几次都差点没缓过来。
郎中来看了,还是那句话:没治。李氏看着女儿遭罪,心如刀割,整日以泪洗面。王老实蹲在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蒂扔了一地。
“他爹,”李氏哭着说,“这不是办法啊……招娣太遭罪了,与其让她这么活活难受死,不如……不如……”
“不如啥?”王老实猛地站起来,眼睛通红,“那是咱的娃!你忍心?”
“我咋不忍心?可我看着她那样,我心里更疼啊!”李氏捶着胸口,“郎中说了,没治了……与其让她在咱手里慢慢熬死,不如……不如让她自己去寻条活路,或许……或许遇上什么神仙,能救她呢?”
这话说得自欺欺人,但也是两口子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了。
抛弃亲骨肉,天理不容,可看着孩子日夜受苦,他们又实在无能为力。
最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王老实咬着牙,用一块破布裹着招娣,李氏在一旁哭成了泪人,往村外的乱葬岗走去。
乱葬岗常年荒草丛生,埋着些无主的尸骨,晚上还有野狗出没,阴气森森的。
王老实把招娣放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放下一个装着几块干硬窝头的小布包,手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