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血色婚礼
手术室顶灯泼洒下的光芒,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毫无温度的惨白,它将金属器械的冰冷轮廓勾勒得愈发锐利,仿佛死神无声举起的镰刀。空气里,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与一丝丝从身体深处弥漫开来的、甜腥温热的血气牢固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我躺在狭窄、坚硬的手术台上,身体因为大量失血和深入骨髓的剧痛而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着,冰冷的寒意从身下的金属台面丝丝缕缕地渗入脊椎,与腹腔内那股仿佛要将我生生撕成两半的、一波猛过一波的撕裂痛出激烈地抗衡着。
然而,诡异的是,我的大脑却异常清醒,清醒得像一块被冰水浸透的琉璃,清晰地映照出半小时前,在那个我曾一度天真地称之为“家”的金色牢笼里,发生的、足以将我最后一点尊严与渺茫希望都彻底碾轧成粉末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句淬毒的话语。那场景,比任何噩梦都要真实,都要残酷。
三年了。整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 我,林晚,这个名字在顾沉舟的世界里,早已成了“心机”、“恶毒”、“阻碍”的代名词。这场婚姻的起源,不过是一场冰冷彻骨的利益交换,一场各取所需的商业联姻。而我,不幸成为了那个被家族推出来的、最“合适”的棋子,阴差阳错地占据了他为他那纯洁无瑕的白月光——林清清,精心保留的位置。从婚姻登记处走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在他眼中,连呼吸都仿佛带着原罪,连存在本身都成了一种不可饶恕的过错。这三年,我像个虔诚的赎罪者,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这个冰冷的家,换来的却是他日复一日的冷漠、怀疑和近乎刻薄的挑剔。我做的饭菜,他嫌不合口味;我准备的衣物,他嫌不够档次;就连我小心翼翼的关心,在他眼里也成了别有用心的算计。而林清清,那个永远柔柔弱弱、需要他保护的女人,哪怕只是皱一下眉头,都能牵动他全部的神经。
今天,日历上那个被我用红笔悄悄圈出的日子,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 窗外,城市的霓虹早已次第亮起,编织着虚幻的繁华。我耗费了整个下午,像完成一场孤注一掷的献祭,精心准备了一桌他或许根本不会归来、甚至可能嗤之以鼻的晚餐。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瑰丽的红酒液体在烛光下摇曳出迷离的光晕,映照着我那张写满了卑微期待与隐秘不安的脸。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精心烹调后的香气,却莫名带着一种孤芳自赏的凄凉。我甚至换上了他曾经随口夸过一句“颜色还不错”的裙子,尽管我知道,他可能早已不记得。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敲打在我逐渐下沉的心上。或许,他今天工作忙?或许,路上堵车?我拼命为他寻找着不归的理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试图维系那点可怜的希望。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我燃起一丝微弱火苗时,毫不犹豫地泼下冰水。 晚上九点,玄关处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雀跃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头发,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婉的笑容迎了上去。可是,门打开的瞬间,我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