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铲子下去,国家让我悠着点》》
1
我叫姜何,职业是古玩店老板。
听着挺有范儿,其实就是个守着一屋子破烂,等着倒闭的倒霉蛋。
铺子是爷爷传下来的,叫“藏古斋”。名字倒是雅,可里头的东西,十件里有八件是他老人家从乡下收来的瓦罐土碗,剩下两件,一件是我爹打碎了拿胶水粘的,另一件是我自己捏的泥人。
光头李今天第三次上门了。
他不是来淘换宝贝的,是来讨债的。
他手下两个马仔,一左一右,跟俩门神似的堵在门口。光头李一屁股坐在我那张黄花梨的太师椅上,椅子“咯吱”一声,听得我心惊肉跳。
那椅子可是店里唯一值钱的玩意儿了。
“姜何。”光头李用他那粗得像胡萝卜的手指头,敲了敲桌面,“三天。最后三天。”
我把嘴里最后一口烟吐出去,烟圈散得没精打采,就跟我现在的心情一样。
“李哥,再宽限几天。最近行情不好……”
“行情?”他笑了,露出一嘴黄牙,“你这破店还有行情?我他娘的来你这一趟,闻到的都是土腥味和穷酸气。别废话,三天后,钱,或者这铺子。你自己选。”
他站起来,拍了拍屁股,那把老椅子又是一阵呻吟。
“走了。”
卷帘门“哗啦”一声被拽了下来,阳光被隔绝在外,店里顿时暗了不少。
我走到门口,看着门上那个用红漆喷的、老大一个“拆”字,觉得格外刺眼。
这铺子,是我家最后的根。爷爷说过,人在,根就得在。
可现在,根要被拔了。
我踢开脚边一个碎瓷片,烦躁地走回后院。
后院不大,一口枯井,一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爷爷就是在树下走的,走之前,他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
他说:“阿何,别怕。咱家有后路。”
“爷爷把咱家翻身的本钱,都埋在这槐树底下了。什么时候……真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你就把它挖出来。”
“记住,用墙角那把铲子。只有它行。”
那时候我以为他老糊涂了,净说胡话。
现在,我没得选了。
墙角那把洛踏铲,看着比我爷爷的年纪都大。木柄被手磨得油光发亮,像包了一层浆。铲头是铁的,上面全是斑驳的锈迹,看着跟块废铁没什么两样。
我把它扛到肩上,沉甸甸的,压得我骨头疼。
我走到槐树底下,看着一块明显比别处松软的土地。我记得,爷爷的躺椅就总放在这儿。
我深吸一口气,吐掉嘴里的烟屁股,用脚碾了碾。
双手握紧铲柄,胳膊上的肌肉坟起。
“爷爷,保佑我。”
我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对准那块地,猛地一下,就把铲子扎了下去。
2
铲子入土,没有我想象中那种“噗嗤”的沉闷声。
感觉很奇怪。
就好像,我不是在铲地,而是在捅一层薄薄的窗户纸。
“咔嚓。”
一声轻响,从地底下传来。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吸力从铲柄上传过来,我根本没站稳,整个人被拽着往前一扑。
脚下一空。
我操。
我心里就骂了这么一句。
脚下根本不是实地,是个黑漆漆的窟窿。槐树的根须盘根错错,就挂在窟窿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