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搜寻的脚步声似乎暂时远去了,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并未消散。
黑暗中,沈圆舒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以及身边沈阖安压抑着的、因忍痛而变得粗重的呼吸。
浓重的血腥味不断钻入她的鼻腔,提醒着她沈阖安正在流血。
她回过神,颤抖着手,摸索着撕下自己月白裙摆的内衬,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刺耳。她凭着感觉,摸索到沈阖安受伤的左臂,触手一片湿黏温热。
“你……”沈阖安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别动。”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她笨拙却尽力地用自己的裙布条,一圈圈缠绕在他不断渗血的伤口上,试图止住那令人心惊的流淌。冰冷的指尖偶尔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从采摘树莓的宁静,到骤然被掳的惊恐,再到李砚周浴血奋战、沈阖安受伤带她逃亡……巨大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直到此刻,在这黑暗冰冷的山洞里,恐惧和后怕才如同潮水般彻底将她淹没。
李砚周……他为了拦住那些刺客,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会吹孤清箫声、会细心送来点心的清瘦少年……她不敢去想那个答案。
还有沈阖安……他为了救她,受了伤,流了这么多血……
方才洞外刺客的低语她也隐约听到了——“回去带人来”。
他们要去哪里带人?这深山之中,难道还有他们的同伙巢穴?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这个山洞,根本不再安全!
而寺里……她更不敢回去。那些刺客如此胆大包天,手段狠辣,谁能保证寺中没有他们的内应?或者他们不会在回寺的路上设下埋伏?她现在看谁都像是坏人。
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紧紧包裹了她。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壁上,身体抑制不住地发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黑暗中,沈圆舒压抑的啜泣声细微却清晰,像受伤小兽的呜咽,一下下敲在沈阖安心上。
他忍着左臂撕裂般的剧痛,用未受伤的右手,极其笨拙地、轻轻拍了拍她冰凉颤抖的手背。
声音因失血和压抑而显得异常低哑,却努力放缓了语调:“……别怕。没事的。”
这干巴巴的安慰与他平日里的刻薄讥讽判若两人。
沈圆舒的哭声顿了顿。若是往常,她定要回嘴顶撞几句,可此刻,她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也不是拌嘴的时候。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除了手臂,你……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吗?”
沈阖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此刻竟会先问这个。
何止手臂?方才拉着她狂奔时,后背似乎被刺客的刀锋扫到,火辣辣地疼;腿上也有几处被荆棘岩石刮破撞伤的地方。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无妨,就手臂这一处。你呢?他们可伤到你了?”
“我没事。”沈圆舒低声道,知道他没说实话,却也不再追问。
她撑着手边的石壁,试图站起来,“这里不能待了,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你……还能走吗?
沈阖安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这个山洞已然暴露,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他咬咬牙,试图撑起身子:“可以。”
然而失血带来的眩晕和疼痛让他起身时不由晃了一下。沈圆舒立刻伸手扶住他,那纤细的手臂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稳稳地撑住了他大半的重量。
“我们得离开这里。”沈圆舒的声音低而坚定,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催生出的果决,“他们肯定会再回来。”
沈阖安借着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微光,看到她苍白却写满坚毅的侧脸,那双总是含着水汽或怒意的眸子,此刻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他心中某处微微一动,不再多言,只沉声道:“好。”
他借着她的搀扶,咬紧牙关,忍着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艰难地站起身。
每动一下,伤口都像是被再次撕裂,但他硬是没哼一声。
洞口藤蔓缝隙透入的微光,映出他苍白如纸却紧绷着的侧脸。沈圆舒不再多言,用自己瘦弱的肩膀尽力撑住他未受伤的右侧身体,低声道:“我们走。”
两人相互搀扶着,极其缓慢地挪出这个短暂藏身却已不再安全的石洞。
洞外,山林依旧寂静,但那寂静中却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
“往哪边?”沈圆舒低声问,目光扫过他们来时的那条路——那条路上可能洒着沈阖安的血迹,也必然通往那些可怕的刺客。
沈阖安没有丝毫犹豫,用下巴指了指相反的方向:“这边。”那条路更深地通往未知的深山,荆棘遍布,前途未卜。
但现在,他们没有选择。
只能寄希望于,这条路的尽头,没有那些索命的黑影。
沈圆舒点了点头,没有丝毫异议。
她搀扶着沈阖安,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每走一步,沈阖安的重量就更多地压在她身上,他的呼吸愈发粗重,脚步也愈发虚浮。
沈圆舒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落叶和湿滑的苔藓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慌。
山路崎岖,沈阖安大半重量都倚在沈圆舒单薄的肩上。剧痛与失血带来的眩晕不断侵袭着他的神智,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女孩为了支撑他,身体与他贴得极近。
她发间、颈侧,乃至因吃力而微微出汗的肌肤上,散发着一股极淡却无法忽视的香气。
那并非宫中贵女常用的浓郁花香或珍贵香料,而是一种更清冽、更干净的气息,像是雨后的青草混合着某种不知名的、微带苦涩的草木清气,或许是在采摘树莓时沾染上的山野气息,又或许是她身上自带的体香。
那是属于沈圆舒身上的味道,又混合着一点点女孩子特有的、干净的暖香,与她此刻狼狈的模样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