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镖头不敢怠慢，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迎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陪着笑脸递过去。
“军爷，我们是安阳城王家的车队，奉了圣旨，护送我家少爷前来京城，参加仙缘遴选的。”
在以前，他威远镖局的总镖头，在地方官府面前，也是有几分薄面的。
但此刻，面对这个小小的京城巡逻校尉，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托大。
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些士兵身上的气息，和普通的官兵，完全不同。
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冷漠和骄傲。
仿佛他们效忠的，已经不是这个王朝的皇帝，而是更高层次的存在。
那个小校，连看都没看周通递过来的银子。
他只是用马鞭，随意地指了指那片一望无际的帐篷区。
“安阳王家？没听过。”
“既然是来参加遴选的，那就去那边找个空地，自己搭帐篷住下。”
“记住，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准靠近城墙百步之内，违令者，杀无赦！”
他的声音不大，但“杀无赦”三个字，却说得斩钉截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周通的笑脸，僵在了脸上。
王思明在车里听得真切，顿时不干了。
他猛地掀开车帘，冲着那小校嚷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本少爷说话？”
“我爹可是安阳首富！我在京城里有亲戚，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你让我们住这种破帐篷？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让你这身皮扒了！”
他从小到大，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何曾受过这种气。
那个小校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马车里的王思明，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户部侍郎？”
他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告诉你，别说户部侍郎了，就是原来的六部尚书，现在也跟你们一样，在那边排队领粥喝呢。”
“至于你……”
小校的马鞭，指向了王思明的鼻子。
“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信不信？”
一股冰冷的杀气，从小校的身上散发出来。
王思明被这股杀气一冲，吓得脸都白了，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这才意识到，这里是京城。
但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可以让他仗着家世为所欲为的京城了。
“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周通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打圆场。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思明，示意他闭嘴。
然后又转过头，对着那小校，满脸堆笑。
“我们这就去，这就去。”
那小校冷哼了一声，收回了马鞭，不再理会他们，带着手下，继续巡逻去了。
车队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王思明灰溜溜地缩回了马车，再也不敢吭声了。
周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头看了一眼苏铭。
他发现，从始至终，苏铭都只是静静地坐在车辕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眼前这颠覆一切的景象，都无法让他的内心，产生一丝一毫的波澜。
周通心中，对苏铭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权势，什么财富，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只有像苏前辈这样，自身强大到无视一切规则的人，才能在这乱世之中，真正地立于不败之地。
车队在周通的指挥下，缓缓驶入了帐篷区的边缘。
他们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开始安营扎寨。
周围，到处都是和他们一样，从全国各地赶来的车队和人群。
空气中，充斥着各种方言的吵嚷声，马匹的嘶鸣声，还有婴儿的啼哭声。
环境脏乱到了极点，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四处弥漫。
王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又晕过去。
“这……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她捂着鼻子，眼泪都快下来了。
王思明也是一脸的嫌恶，躲在马车边上，一步都不愿意往前走。
苏铭没有理会他们。
他跳下马车，开始默默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他发现，这片巨大的帐篷区，并非完全无序。
那些巡逻的士兵，将整个区域，划分成了上百个小块。
每个小块，都有一个临时的登记处。
所有新来的人，都必须去那里登记自己的姓名、籍贯和年龄。
登记过后，会发给他们一块小小的木牌，作为临时身份的证明。
整个管理体系，看起来混乱，但实际上，却井然有序，透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冰冷效率。
苏铭知道，这绝不是大业王朝原本那腐朽的官僚体系能做到的。
这背后，必然是那个“仙人”的意志。
他正在用一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将整个王朝的秩序，重新洗牌，打造成他想要的样子。
“苏……苏前辈。”
周通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苏铭的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看这里龙蛇混杂，不是久留之地。我已经打听过了，前面不远处，有个叫‘悦来客栈’的地方，被一些江湖同道包了下来，相对安全一些。我们不如先去那里落脚？”
苏铭摇了摇头。
“不用。”
“就在这里。”
他很清楚，在这种地方，任何特立独行的行为，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关注。
那个仙人，既然把所有人都安排在这里，必然有他的用意。
最安全的选择，就是和大多数人一样，遵守这里的规矩。
“可是……王夫人和少爷他们……”
周通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那对养尊处优的母子。
“那是他们的事。”
苏-铭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答应王老爷，是保护王思明的性命安全，可不包括照顾他的情绪。
周通碰了个钉子，只能苦笑着，去安抚王家母子，然后安排手下人去登记、搭帐篷。
苏铭则独自一人，在帐篷区里，缓缓地走着。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他像一个幽灵，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
他听到，有人在兴奋地讨论着一步登天的仙缘。
“听说了吗？只要被仙人看中，就能长生不老，飞天遁地！”
“是啊！到时候，什么王侯将相，都得跪在我们脚下！”
他也听到，有人在低声地哭泣，思念着远方的家人。
“爹，娘，孩儿不孝，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们了……”
他还听到，有人在抱怨这里的恶劣环境，咒骂着那个改变了他们命运的仙人。
但他们的咒骂，都压得极低，生怕被那些巡逻的士兵听到。
恐惧和希望，贪婪和绝望，这两种极端的情绪，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交织成了一曲光怪陆离的交响乐。
苏铭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看着。
他的心，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知道，这里的大多数人，最终都只会成为这场盛大筛选的牺牲品。
真正的机缘，只会属于极少数人。
而他，要做的，就是成为那极少数人之一。
就在这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段不寻常的对话。
那是在一个看起来颇为豪华的帐篷前，几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正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陈兄，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被堵在路上了呢！”
“别提了，路上不太平，要不是我爹派了高手护送，差点就栽了。对了，张兄，你可打听到什么内部消息了？咱们这些人，不会真的要跟那些泥腿子一起，在这里等死吧？”
一个被称为张兄的年轻人，神秘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
“放心吧，我爹已经托了宫里的关系了。据说，仙人遴选，看的不是家世，也不是武功，而是一种叫做‘灵根’的东西。”
“灵根？那是什么？”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据说，这玩意儿是天生的，和我们是不是皇亲国戚，没半点关系。不过……”
张兄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这次遴选，不只是我们大业王朝，就连周边的几个小国，也都被仙人下了旨意，派了年轻人过来。”
“什么？！”
这个消息，让在场的几个年轻人都吃了一惊。
苏铭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到了极致。
他知道，他可能要听到一些，真正有用的信息了。
那个张兄，似乎很享受同伴们震惊的表情，他得意地继续说道：“而且，我听说，这次来的仙人，不止一位！”
“遴--选结束之后，有灵根的人，会被不同的仙人带走，前往不同的仙门！”
“据说，就连七皇子殿下，这次也来了。他就在那边那个最大的帐篷里，正等着见我们呢！”
七皇子？
苏铭的目光，顺着那张兄示意的方向看去。
在不远处，果然有一个比周围所有帐篷都要大上好几圈的巨大营帐，外面还有一队禁军士兵，在严密地把守着。
就在这时，王思明的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响起。
“张兄！陈兄！你们都在啊！”
王思明一脸惊喜地，朝着那几个年轻人跑了过去。
他显然，也认识这群人。
“王思明？你也来了？”
那个张兄看到王思明，眉头微微一皱，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但脸上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正好，我们正准备去拜见七皇子殿下，你要不要一起？”
“去！当然去！”
王思明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觉得，这正是他摆脱眼下困境，重新回归上流圈子的好机会。
苏铭看着王思明的背影，眼神微动。
